“正是。”她撑膝立起身来,饮一杯酒,又将酒杯翻过来,对着剑庄主仆二人,“今夜这顿饭,就是请二位过来,我想亲自赔罪的:一则是我曾劫过燕大哥;二则是我冒过燕二公子之名。实在是不好意思得很,我先满饮一杯。秋先生,怎么脸色发白,是饿坏了?”
四人皆静。
燕偈索然地低头,用手指转着碟边,心下默默为未端上来的羊肉一大哭。
“呵呵呵呵……我就说,你这厮怎么长得一副奸猾之相!”盐水腌嗓子,秋隆笑声突兀,透着十分阴惨,“兀那小贼!这顿捧杀,教你露出真面目来了!”
他一片为大公子报怨的衷心在此刻烧得火红,窜扑着端起冷碟就往小粮泼去。小粮一手握住袖口滑出的羊拐,一手夺过毛豆,转腕把一点稀薄的盐水荡回碟心,同时弓腰起兔子蹬鹰势,正踹着秋隆常年无油水滋补的尖瘦下颌。
他仰身飞作一道弧线,栽往炕下去了。
小粮把毛豆放回小桌上,疑惑地看看发呆的燕偈:“公子,这真是你家账房?怎么人瘦瘦干干,性格却如此泼辣,还带一些阴险?跟公子你一点也不一样。”
说着,她下炕蹋靴,蹲在地上,试图帮秋隆把错位的颌骨调正,发出种种令人倒牙之声。
燕偈看得肉疼,闭了闭眼,却在心内自思:如何不一样?果然我这从小习剑的正人君子,品行样貌就是强于这浮躁的账房。他又强作镇静道,“秋隆是因不会武,又心疼我大哥受辱,所以行为莽撞了些,浅料了小姐的手段。这样偷袭的损招,想他以后也不敢再使了。”
她点一点头,双手再次作力,终于把秋隆的颌骨掰回原位。账房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细弱的痛吟。
燕偈这才把他拖回炕上。而小粮坐回原处,抱着腿道:“啊,原来是满门忠烈,佩服佩服。”
教习她读书的令狐勤提醒道:“小姐,这词不可乱用。”
这二人又笑语两句。燕偈低首,默默一阵,提起“满门”,他就想及家里山庄之凋敝,与眼下自己买名难成的现状,不由自斟自饮。他身在桃花科,在繁冗纸头之间,也听说早有名门大派收到了比武铜券,心中如何不忧急。
“公子这是怎么了?”小粮在手心习字,抬头见他满脸沮丧,转言却道,“说起来,我身上银钱还未花尽,正不知如何处置。掌柜前两日说起坛山大会的盛况,我便想找一个识字通古的人,作为向导,带我游览山水,一路往坛山方向去。报酬么,自是相当丰厚的。”
说罢,她目光便在座上宾客间周扫。令狐勤在旁,注意到她殷切的目光,便拱手道:“东家对我恩重如山,恕我不能为小姐效力。当然,聘我做工也很贵,恐怕小姐将所赢十万钱全押上也不够。”
燕偈耳朵里忽然银钱声镪然碰响,眼前飞花万点,眩晕之中急忙忙撑住桌面问令狐勤:“大三元还缺不缺门客?”
令狐勤发出冰冷的、同样带有银钱相碰清响的笑声。是婉拒的意思。
小粮又低头看看桌下:“秋先生意下如何?”
秋隆迷蒙方醒,抻抻脖子:“呵呵……我知道你看中我的才学,可你伤过我家大公子,刚刚还打了我一顿,除非……”
燕偈又是急忙忙把秋隆一掌拍开:“他不行!秋隆不过一文弱账房,挨一下就伤碰一下就死,怎么胜任向导。”
小粮犹豫:“啊呀,在这座上,小粮意中的人选都不行,这可怎么办呢。”
燕偈微微笑,捋捋头发,眼神春风化雨。
“那只能……在篆社中聘请一位见多识广的录人了。”她为难地咬指甲。
燕偈笑容更温柔。烛光映照下,他眼睛里回转着两个盈亮的光环,像是花银的纹闪。
她想了又想,大叹一声,举臂拍拍手。燕偈正欲伸手接旨,门外却贴地滚进来一个干瘦的身影。
“篆社铁木科第一十九号录人谈笑云,为小姐效劳!”
一座人皆沉默。只有小粮赶紧下炕扶起此人,给她拍拍衣服,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