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偈再度猛醒来,首先闻到贴饽饽熬小鱼儿的油香。接着再闻到至仙园各色珍肴的冷香。凡吃不起的东西,闻起来大多一股冷冰冰气味。
他平躺榻上,身下仍然有隐隐海水浮涌之感。仙山诡异之境,转跳回至仙园挂帘垂落的床榻,其间他似是被搬至一海船上,昏乱迷离,连梦也是破碎难拾。他在锦衾中木了许久,终于记得颤着手指,去抚自己花柔玉嫩的脸颊。
嗵一声。卧房静雅的窗页被人并足踹开。有贼一手把住窗框,从檐下纵身而入。另一只手里,托着一碟槽子糕桃子酥羔子油等物,虽屑粉乱堆,色彩斑杂也算一道点心。
贼人自来熟地倚靠燕偈榻前小几,将点心放下,掸掸裤腿,对帘后错愕的燕偈兴致满满道:“公子请吃吧。”
燕偈定一定神,自惭地将内衫两手拢紧,轻声道:“多谢。”
“怎么这样客气。”贼人嘟囔,“莫非是错带回了人。”
听了此话,燕偈面色一白,心内的不定摇摆铛地震落。他拨开垂帘,哀戚道:“你是不是想救那水鬼一样的四舵,却错救了我?你口呼公子,想的却是哪一个公子?”
小粮自斟一杯茶,正要喝,见他刚刚醒来便悲泗淋漓,急着要上吊一般,不由疑惑:“天下公子何其多也,我就算口呼燕公子,也可能是在叫你大哥、叫你小弟呢。”
燕偈头额发冷。这半路的生死与共,他忽然发觉,贼头总是“公子”来“公子”去,更无半分亲近,即便大喝一声燕老二也是好的。愈想愈怕,愈想愈心寒,他一手扯着垂帘靠坐榻上,默然凝眉。
“公子到底怎么了?”小粮滋滋喝了一口茶,笑问,“这与四舵又有什么干系?”
仙山梦中的秋千景又在摇闪。燕偈面颊上再度幻起被划伤的锐痛。他受激般触摸左眼下肌肤。果然有一道磨手的细疤,只不过划至鼻梁便止。他以指尖度量,慢慢记起,此伤是因天艟五舵玩笑要毁他面容所致。
其实不过是一枚彩镖擦破肤体,过几日落了血痂便能平复如初。然这短暂的疤痕,却使他莫名中与那四舵多一分相似。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厌恶,如灰雾罩下,将燕偈缠裹得呼吸紧促。
“哦是公子以为,面上多了条疤,便教我分不清你二人了。”小粮见他久久不答,近趋来看,终于发现端倪。
她按下他无意识地遮罩面颊的手,仔细打量,还是笑:“公子当然是公子,我怎么会认错?”
燕偈被她握住手,从念头纷杂中觉返,目光忧悒地闪了闪,往旁游离:“你说好话哄我罢了。”
“我怎么敢骗公子。”小粮真诚地睁大双眼,坐在他榻边,言之凿凿,“莫说公子多一道疤,就算是那四舵将疤脸儿治好了,你二人站在一起,我也不会认错的。”
燕偈听她言语中隐有贬损四舵之意,不由在盈泪中哧地一笑:“你这是谎话中的谎话。为什么不会认错?”
小粮俨乎其然,正坐道:“因为公子你呆呆的。只要一说话,就显出笨来。我只要招你说两句话,就能认得出你来了。”
燕偈正感动地收泪。面上干干痒痒,只余尴尬的涸辙与小虫般的一道歪疤。
而此时,榻尾传出两声不咸不淡的哂笑。燕偈在惶恐中慢慢转首过去,与手持饽饽的秋隆对上了眼。
秋隆漠然道:“二公子扭手扭脚、乞怜摇尾之态,竟然如此恶心。”他撇了撇嘴角:“害得我连饽饽里的酱汤小鱼吃了都嫌腥。”
小粮显然没听懂,这好好的卧房里怎么又有毛狗儿摇尾巴的事。她热心对燕偈解释道:“自我们搭韦家远海商船靠岸后,一行人全安置在至仙园内。秋工笔先我们一步被韦家随船救起,已休息渐好,于是自告奋勇来看护公子。”
燕偈正在彻底的羞臊难堪中,只有哼两声以应答。
“原来如此。韦家后赶来的那艘黑漆大船,倒是奇伟。就是生冷冷的,看着叫人发寒。”燕偈感觉面上的发烫缓了些,便酸涩转夸起姓韦的道,“亏得韦家多手准备,不然以仙山之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