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一脸姨母笑坐在一边看,云何看了眼于意,就缓缓地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他想起她刚刚还在颤的手,就迅速开口。
“你别动手了,我喂你吧。”
空气陷入尴尬寂静,陈姨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不是,姨你别误会,我、她…” 于意假笑两声,发现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就坐在她病床边用某种视死如归的态度舀起一勺鱼汤。
“张嘴。”
云何顺从地张嘴。他眼神专注,而越专注,就越会被耳畔那些细微的动静分心,例如她唇角漏掉的鱼汤、细密眼睫、耳畔乱糟糟怎么整理都会弯出一缕的发丝。
他现在的动作一定是出于怜悯,因为他就是个喜欢四处施舍同情心的烂好人。这句话不知怎么总在他脑内循环。
于意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喂她喝下三分之一。直到陈姨起身,说哎哟我放心了,我走了,才如梦初醒地回头。
“陈姨慢走。” 云何推他:“你不送送?”
于意看了眼逐渐黑下去的窗外,对她点头:“我送陈姨下楼。你小心点,有事打电话、按铃。别乱跑。”
他搁下保温桶跟着陈姨推开玻璃门、走过幽深走廊、下楼。走出住院部大门时于意看见杨流给新买的粉红电动车停在门口,就随便问。
“姨你骑电动车来的啊。”
“啊、那不然呢。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走来人都没了。” 她说完又摇头:“可惜这玩意还是没自行车好使,怪沉的,停也不好停,也不好充电。”
他多嘴的劲头上来,又继续问。
“那姨你现在还骑自行车不。”
空气短暂凝滞了几秒,接着他听见女人声音很低地说。
“其实吧,我刚还想骑自行车来。哪知道去车库一看,哪个不长眼的把我那老自行车偷了。”
于意脑袋嗡地一声。
“那车老得吊牌掉漆的狗都不要,车锁都坏了,不知道咋给骑走的,纳闷。”
“那你没找过?” 于意看着中年女人,一字一顿地:“要是能知道谁偷了你车,可得告诉我。” 他说完又心虚转过头,才敢解释:“其实我…”
“姨知道,你一直在查你爸那个事儿,是吧。” 女人叹气:“当年你杨叔叔还活着时候就说过,你爸就是个犟种。那件事他要不松口,谁也别想翻案。”
“姨也觉得我爸没?” 于意心咚咚跳。
“我觉得不觉得有啥用”,女人看向远方:“再说了,没被逼到那个份儿上,人其实也不知道自个儿究竟是啥人。”
于意点头。
“你爸是不是快出来了”,女人猝然发问:“因病保释,流程走咋样了?”
他眼里闪过许多情绪,最后低头苦笑。
“瞒不过陈姨。”
“杨流说你四处借钱我就猜到了。你爸的病,是癌症?还能活多久?” 陈姨扶着电动车,于意走上去帮忙把轮刹抬起来,但没接茬。安静中,他听见抽噎声,才看见中年女人摘了老花镜,把眼泪擦在袖套上。
“唉,姨,你别…”他手足无措。
“老于他”,女人终于止住眼泪,努力挤出个笑:“真受了不少苦。等他出来了,你对他好点,听见没。”
风雪里,他什么都说不出,只点了点头。
“我走了啊,二毛。” 女人帮他把棉袄拉链拉到脖子根,又拍拍他肩膀:“姨早猜出来云老师是谁,你俩也是、孽缘。别管别的,你要喜欢,得先让人家知道。要是不知道,指不定人家明天就跟别人结婚了,你就后悔去吧。”
于意张了张嘴,没说好。
他目送陈姨远去,手伸进兜里,探到证物袋里那枚白酒杯。
斟酒、以酒为祭,是怀念已经死去的人。谁三番五次地去往与他们目标一致的地方,先是于芸的墓,再是凶案现场,如果加上陈姨家里发现的,就是三回。下一个地方会是哪里?
想到此处,于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