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有个牛皮纸信封,于意拿起来,里面是一封信,一把钥匙,还有个红包,里面是个老旧的存折。
他喉头涌动,不想打开,转手交给云何。
云何把钥匙倒出来攥在手心,那是个老式钥匙,可能是多年来挂在身上的缘故,泛着光滑的铜色光泽。接着是信,展开时雪地反光照亮娟秀字迹,字迹很清晰,并不潦草,能看出写字的人心态平静如潭水,不像个在逃的嫌疑人,像个九十年代女大学生,受过良好教育、对未来充满朴素光明的希望。
于意,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
这是第一句话。云何看了一眼,回头去看于意。他转身背对着雪原,眼睛在雪地里闪光。
妈妈有很多话想跟你交待,但来不及。先告诉你关于当年的事,等你看完了,或许能稍微理解妈妈。我不希望你原谅,事情已经发生,我们都要往前看。尤其是你和云何,你们还年轻。
云何把牛皮纸信封折起,风吹动她的羽绒衣。她低头盯着信里“云何”两个字,再次想起医院天台上、她与那个女人第一次见面就被威胁到生死边缘。
那女人是逃出来的。谁在追杀她,不知道。但云何知道她时间有限,两人对视之间,似乎在彼此眼睛里瞧见某些非常相像的东西,那是十五年倏忽而过的时光。
怎么可能忘记。当年案发现场的那双高跟鞋靴踩在血泊里,女人蹲下身看着她时候的表情。最终她独自活了下来,像摸索着穿过漫长黑暗的迷宫。
那年我为给小芸报仇,确实杀过人。
云何看到这行字时哆嗦了一下。那是来自命运对一个女人的彻骨的寒意。
风雪也在此时此刻吹起来。
***
十五年前,除夕。
我下班很早,今天要和几个矿上的人应酬,接待从广东来的合作方。自从之前被厂里买断工龄下岗之后我就跟着从前的同学做生意,隔几个月就要出差。小芸要上高中,于意也快中考了,靠老于的死工资不行。我每天睡着之前都在算账。老于什么都好,就是人太耿直。太耿直在这个年代就剩被欺负这条路。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感情淡了。
我出轨了,出轨对象是广东来的合作方。那人很好,帮我很多忙,还说要帮我解决以后小芸上学的问题,可以把小芸送出国。我觉得一切充满希望,也和老于谈了离婚。他什么都没说就同意,离婚证书压在柜子里锁住,我们表面上还是一家人。
小芸这几天不开心。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工作太忙了,而且我有我的烦心事。
那个烦心事来自小芸那个年级的教务主任。我也是上次才知道,他以前犯过案,出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被洗白了,竟然还能当教务主任,而且跟矿上那几个最有势力的人关系密切,瞧着不像好人。我最近和他们在生意上的往来他竟然也知道,直接打电话让我给他钱,说不然就告诉小芸,她妈妈出轨搞破鞋。我骂他骂得很难听,但我不后悔。出门我就想,要让小芸转学。
那是除夕前几天。
除夕那天,广东人给我打电话,说要接我走。我说不行,今天大年三十,我要和家人吃最后一个团圆饭。他答应了,说他等到十二点。
下午六点,我接到一个小芸的电话。当时我在应酬,KTV 里声音太大,我没听见。那是个新修的酒店,来往都是外地商人,鱼龙混杂。有时候跟浓妆艳抹的小姑娘擦肩而过,看着都像是未成年。我心里很难受,又有点庆幸,幸好我们小芸不会这样,我们小芸要走康庄大道,长大了当我年轻时候梦寐以求的那种都市白领。我要尽我所有能力供她上学。
我这几年酒量越来越好了。至少在那天之前,我都是这么幼稚地以为。
电话响的时候我不知道在 ktv 睡了多久,包厢里没人,可能他们都回家了。我打开手机,十个未接电话,都是小芸。我酒醒了一半,看时间是晚上七点半,立刻准备打车回家。
在路上我看见小芸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