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更衣,吩咐带对方到院里花厅,换身柳绿长袍,腰间蝴蝶玉带轻坠,故意等会儿,方才挪步往外。
薄薄一层落雪盖路,残枝被压下,吱呀作响,这花厅原来建在一片桃林中,因那花娇嫩不好长,败了许多年。
靴子踩在石阶,迎面来风,吹落雪梅莹白,目光透过枯寂的枝叶,瞧见姒夭坐在亭中,似在想什么,凝神静气。
前一阵恨不得躲到天边,今日却突然来访,其实目的不难猜,十有八/九为公子涵,不过他好奇她的理由,凭什么能说服自己。
“殿下久等。”丰臣撩袍落座,先恭敬施礼,“不知有何吩咐。”
姒夭还礼,唇角挤出一丝笑容,她也是无路可走,虽说来的路上胸有成竹,可独自坐在这座幽静亭中,不禁发慌。
仍记得上辈子,齐王欲纳自己为妃,丰臣那冷漠无情的眼神,当时也曾凄婉哀怨地瞧他,人家可连正眼都没看过来。
这回同样做壁上观,也属平常。
到底有没有本事拉他下水,根本没底。
“上卿客气,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我不过是来说句话。”春水柔情地笑着,轻声道:“刚好来还上卿一个人情啊。”
花亭极小,在后院开阔地腾出一域,围着枝叶萧瑟,临近小湖,水面结冰,不远处隐约见青瓦滴水,冰棱挂在屋檐,瞧久了满眼流光。
姒夭垂眸,目光落到对面柳绿色长衫上,狐裘披肩连着雾气苍茫,唯有这一点翠,灼灼其华。
不知可会成为她的一丝希望,求得兄长之命,自己也好安生。
话已出口,只看人家态度。
丰臣慢悠悠品茶,眼前人虽语气自若,实则眼神飘忽,心里有怯,他也不急,半晌才问:“哦,何礼啊。”
“自然是上卿想要之物。”
感兴趣便好,她还真怕他推辞,莞尔一笑。
“金银财宝,上卿肯定不稀罕,常人说大丈夫生与天地之间,自有宏图大志,如今齐国正盛,统一中原指日可待,可素来争疆土易,得人心难,齐若想成就一番霸业,还需做各方楷模,方可诚服天下。”
好大的开场,一股脑如竹筒倒豆子,生怕忘记似地在背书。
怨就怨在她养在深宫,极少涉及治世之道,几句话已把所有学问用尽,要不是想威慑对方,哪至于如此费劲。
丰臣唇角勾笑,余光瞧她芙蓉面,柳梢眉,弱柳扶风之态却满嘴江山社稷,十分有趣,他还从未与女子谈过国事,点头道:“公主所言极是,在下一定洗耳恭听。”
春日迟迟(一)
对方一派谦逊儒雅,还想继续听,她可没本事再讲。
霞光染颊,落得羞涩几分,“上卿谬赞,我可说不出这般大道理,全乃兄长所教,不是我自夸,若论雄才大略,心怀柔善,非涵莫属。”
言外之意,溢于言表。
丰臣笑了笑,“在下对公子涵的学识早有耳闻,若非如此,也不会屡次拜访,原来这就是公主所说的礼,只不过朝堂之上,并非一人能够做主。”
“上卿误会了吧。”姒夭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之色,“朝堂之事,本公主不想参与,但晓得有四个字,叫做祸起萧墙。齐乃仁义大国,一直以尊王顺天为己任,却不知竟有位重臣强霸他国夫人,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锦夫人之事,丰臣略有耳闻,他自然看不上子鱼那等人,但对方深得国君喜欢,不过一个酒色之徒,何必费心,现今礼乐崩坏,这等床帏之事倒也普通。
“公主不如有话直说”
“上卿才智过人,小女子也没必要绕关子,实不相瞒,我刚从传旅来,才见过夫人,她已怀有身孕,两月有余。上卿晓得,锦夫人出身贵族,乃安国宗亲,本就心高气傲,原是作为宾客来到贵国,却被人强行侮辱,之所以一直保持缄默,那是顾忌一对孩儿,如今她身怀六甲,凭着一死之心也要重回安国,到王室申冤,到时天下皆知,与齐国,与上卿的大业,都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