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的时候雪停了,但西北风也更加刻毒。大木浑身哆嗦着抱紧前面的长脸姑娘,当然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已身后那个济宁小伙的用力。“日他娘啊!”“日他奶奶呀!”前前后后是一片带着颤音的骂声。再过一会,骂声寂寥,间或有鼾声自队伍里发出,而队伍还是像一条巨大的蚯蚓似的一动不动……
大木也抱紧身前新换班的蟹脸姑娘迷糊了一会。在东方再度发白的时候他醒过来,开始思考自已为什么会遭这样的罪。他想俺本可以躺在家里舒舒服服睡觉的,可以随时跟妻子弄那好事的,但现在俺却在这个狗日的火车站挨冻!这全怪那个身份证。大木想俺要不卖那个身份证就好了。可是现在后悔也无用了,俺必须出门躲一躲。
不过,俺躲得了一时,躲得了长远吗?如果深圳派出所不抓到俺不罢休呢?如果那个坏蛋拿着俺的身份证再干别的坏事呢?那俺不永远也脱不了清静吗?
就在这时,大木突然改变了去东北的决定。他要去深圳。他想到那里一边打工一边寻找那个坏蛋,把他的身份证要回来!
放开蟹脸姑娘的腰,再去别的队伍里站着。等大木终于挤上去南方的火车,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大木买的当然是“站票”,但手持站票却没处站。人太多了。车厢里是人,过道里是人,厕所里也是人。人人走动不了,挤在中间的人连转身都不能。开始还行,后来一个个的膀胱满了就产生了严重问题。有人实在憋急了,就用喝空内容的饮料瓶或易拉罐塞进裤裆里接尿,接了之后倒到窗外去。这个方法迅速在男人们中间推广,许多人手边没有便解囊向城里旅客购买,一个易拉罐最高卖到六元。但这只是文明民工干的事,有的人干脆掏出家伙打开了开关。姑娘们上不了厕所又无法用易拉罐,便只好站在那里憋得像正在下蛋的母鸡。终于憋不住了,就站在那里任尿水顺腿淌下,与此同时脸上也是双泪长流……
大木挤在人堆里昏昏沉沉。他脑子里老是想着他的身份证和与这身份证有关的案子。他想这会儿深圳派出所肯定坐飞机去了天牛庙,抓不到他肯定要想办法追来。他越想越怕,脑神经渐渐纠结成一团乱麻。下半夜时,车厢的另一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大木脑壳“铮儿”一响遂高声大叫:“娘呀,他们来啦!”他将身边的人猛力一拨,一下子跳到小桌上蹲着,回头叫道:“哎哎哎,俺不是他呀!哎哎哎,他不是俺呀!”接着一头撞碎车窗玻璃栽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一过正月十五,绣绣老太便整天叨叨着外孙三国,说也不知到北京了没有,怎么也不来封信。大脚老汉说:到是应该到了,他来信怕也不给咱,寄给他爹娘了。老太太便又埋怨闺女枝子,说来了信也不来说一说。过了两三天还没见闺女来,她就说要到闺女家去看看。老汉说:你看你那身板,怎么去?在家等着就是。然而又等了两天,老太太谁也没告诉,自已扭着小脚去了。走一阵坐下歇歇,再走一阵再坐下歇歇,中午时分终于迈进了枝子的家门。看见老娘到来枝子十分惊讶,说你怎么来啦?绣绣老太说俺来问问三国的事,不知他来信了没来信?枝子一听这话便皱眉头咂牙花子,说:俺正说这事呢,你说说这是咋啦,半个多月了连根信毛也没有,急不急死人呀!得知这消息老太太越发着急,说:早嘱咐好叫他打信的呀,可别出了事吧?
与闺女叨叨了半天,吃了闺女包的几个饺子,老太太便要回天牛庙。闺女让她住下,她才说了实话:她来时家里人都不知道。闺女道:那你就走吧,我叫大国用小推车送你回去。
下了外孙的车子,老太太就躺倒在床上,当天夜里发高烧,第二天还不退。运垒叫来本村医生给她连挂了三天吊瓶,烧虽然退了,却起不了床,一起就晕。老太太向大脚老汉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已去’,我今年又到了坎儿了。”老汉劝解她:“没事。我两道坎都过了,不是好好的?”绣绣老太说:“我比不上你呀。”老汉向她把头直摇:“没事没事,你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