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丫也将自已和女儿的户口买下了。她的“孙二娘饭店”一个冬春挣了一万多块钱,正好用来办这件事情。到城里交钱是她亲自去的,拿回那张盖了县公安局大印的表格,想想自已这些年费尽心机才干了个临时工却一直没有转正;想想因为小孩户口随娘的政策,自已的闺女燕子也一直是农村户口,在十里镇中心小学念书时一到填表就遭耻笑;想想这些年来因为户口问题孙立胜瞧不起她,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羊丫大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这天晚上破例地没有营业,让男人做了一桌菜,一家三口自已吃喝起来。羊丫招呼女儿把酒杯高高举起,向丈夫说道:“孙立胜你听明白,从今天开始,俺娘儿俩跟你平起平坐了!”孙立胜点着头说:“是,平起平坐了,平起平坐了!”羊丫寻思了一会儿又说:“孙立胜,你说咱俩都是人养的,为啥生下来就有这七千块钱的差别呢?”孙立胜醉醺醺地道:“日他娘,谁知道这是咋回事?”羊丫想着想着眼里又落下泪来。
第二天下午,细粉与大儿子运品来到了大脚老汉那里。一进屋,细粉就笑吟吟地说:“他爷爷,你看你孙子是多孝顺吧!”说着就将运品手里拿着的表格抢过来递给老汉看。老汉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纸片子?”细粉说:“这纸片子可值钱啦!城里不是正卖户口吗?运品花了三四万块钱,给你跟他奶奶,我,还有运品跟月月爷儿俩都转啦!从今往后咱就不吃庄户饭,要吃国库粮啦!你看你跟他奶奶多有福!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尝尝当城里人的滋味!哎呀哎呀!”
但大脚老汉并没表现出欣喜与感激。他把那纸片看了看,又瞅瞅虽不说话却在一边呈得意之色的大孙子,说:“运品,有了这个纸片子,俺就不是天牛庙的人啦?”
运品点点头:“不是了,爷爷。”
“就得把地退给村里再不种啦?”
“吃商品粮了,还种什么地?我就是看你不能种地了才给你买户口的。从今往后,我一月给你们四百元生活费。”
老汉听了,出人意料地将纸片子一扔,从饭桌上摸过一把菜刀往孙子手里递:“运品,你干脆把我跟你奶奶杀了吧!”
运品惊惶地道:“爷爷你这是干什么?”
大脚老汉把孙子不接的刀往桌面上一剁,吼道:“我叫你杀了我!”
细粉连忙抖着两手解劝:“他爷爷他爷爷,你这是怎么啦?可甭这样可甭这样!”接着她将身子转向婆婆,“他奶奶你看看,你看看他爷爷这个脾气!人家运品花那么多钱给您买了户口,可是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可是绣绣老太却坐在那里似听非听,一点反应也没有。
运品摇摇头,收起户口表说:“娘,咱们走吧。”细粉气哼哼地道:“走!咱可不拿着热脸去蹭人家的冷腚!”
细粉从公婆那里出来,等儿子开车回厂,她并没回自家的二层小楼。她就在村里串起门来,几乎串遍了村里的每一户。到了谁家她都要说上一通运品的孝顺,谴责一番公公的不识抬举。最后她还要做一番买户口的鼓动工作:“我说呀,您家也快去买吧!买上户口就吃国库粮,小孩长大了还安排工作,以后子子孙孙都不打庄户啦!……”
就在天牛庙村有三四户交了钱,又有一些户正在筹钱的时候,县里将第一批户口本发下来了。大部分人看不出问题,可是问题让吃国库粮的人发现了:以前的户口本全是红色的,而这花钱买的却是绿色的。紧接着更确切的消息传来:这种户口是“地方粮票”,在县内有效,出了县是不中用的,山东省人民政府不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更不承认。至于为何卖这种户口,是因为县里给机关人员发不上工资了,才想起骗农民一把的。县直机关已经拖了三个月的工资,县长到地区财政局借钱,下了跪也没借出来,才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与此同时,城里的其他传闻也展开翅膀在乡野间嚣张而迅疾地飞行:莫说机关人员发不上工资,工厂更是不行。有许多厂子亏损严重,连饭都吃不上了。
双重的快感这时在许多庄户人心中产生。他们一方面听着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