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鳖顶子那儿就响起了高音喇叭声。播几首农业学大寨的歌曲,纪书记便开始吆喝:“有关大队注意了,有关大队注意了,现在向阳岭战场指挥部要求你们赶快组织人员前来参战!赶快组织人员前来参战……”
吆喝了一会儿,纪书记便走到指挥部门外站着。他看见,周围三个村陆陆续续都走出了人,但为数不多。更成问题的是,这些人到了地里却不动手,只是站在那里哇喇哇喇地说什么。纪为荣便大步流星地走下岭来。
他先走到了天牛庙村应拔的庄稼地里。那儿,郭自卫与二队队长费小杆、副队长封家明正在争执。还没等走近纪为荣就听出来了,是两个队长都不愿拔庄稼,郭自卫正在动员他们。
纪为荣走过去问费小杆:“你们队的人呢?”
费小杆说:“纪书记,你看这庄稼,现在拔了连种子都留不出来呀!”
封家明也笨拙着口舌帮腔:“是留不出种子,是留不出种子。”
郭自卫为难地向管理区书记道:“你看他们,老说这些。”
这时纪为荣开口问费小杆:“是社员不愿来,还是你不叫他们来?”
费小杆说:“他们不愿来,我也不愿叫他们来。”
纪为荣说:“我命令你回去叫人行不行?”
费小杆将脖子一拧:“我叫不来!”
纪为荣转身看看别处的来人也没增加并且都不动手,便说:“哦,都不干。我只好另组织人啦!”他转身向指挥部大声喊:“小田!小田你下来!”???
接着他掏出笔记本,撕下纸“唰唰唰”写了一行字,交给了飞快跑来的管理区通讯员小田,让他赶快送给联中的齐校长。小田离开老远了他又嘱咐:“叫他们跑步赶来!跑步!”说完,纪为荣扔下他们几个,又到别的地方做工作去了。
郭自卫对两位队长说:“看吧,脱不了的!”说完这话,他也到别处去了。
在两级头头走后,费小杆和封家明就坐到地边上抽烟。抽过几口,费小杆伸手拔下一棵花生,剥开一粒看看,说:“喏,皮还不红,还没上油呢!”封家明说:“那些地瓜更完了,起码要减三分之一。”费小杆扭头瞅着远处的纪为荣骂:“不捣人食的货呀!不捣人食的货呀!”
没过多大一会儿,鳖顶子北边有哨子声尖锐地响起,从管理区驻地鼓岭村果然跑出了一大队学生。等他们跑到这里,纪为荣便将他们指挥到天牛庙二队的地里,接着对老师学生交代:凡是在两条石灰线中间的庄稼统统拔掉。
他一说完,长着个大白脸的齐校长一招手,带头干了起来。顷刻间,一块花生地就拔去半边,花生扔得东一堆西一堆,水嫩水嫩的果儿在太阳下泛着白光。
费小杆在一边看着,牙帮骨一咬一咬的。突然,他几步窜到地里,扯出一个黑瘦男孩就摁在地上拿巴掌抽,边抽边骂:“你这个小杂碎!揍死你个小杂碎!”被揍的男孩则像上了屠案的猪一般尖声哭叫。他的行为立即引起了广泛注意,不光学生们停止了劳动,就连四周的干部社员也都往这边跑。纪书记急忙过来制止并问他为什么打学生。费小杆立楞着眼道:“我就想揍他!”纪为荣气愤地道:“你凭什么打他?”费小杆说:“我没打旁人,我打得是我表侄!”纪为荣问那学生:“他是你表叔?”学生哭唧唧地道:“俺不认得他……”纪为荣勃然大怒,对封合作说:“这样的捣蛋队长你还留他干×?撤了!”
费小杆的举动没能阻止向阳岭会战的进展。有学生做开路先锋军,该拔掉的庄稼两天内被彻底拔光,有关生产队只好领来社员收拾。收拾完了之后,便按照纪书记的指挥将拔光了覆盖物露出棕红色土壤的土地加以改变,一部分修成宽阔的道路,其余部分就将其深翻。红旗猎猎,镢锨飞舞,一个往年冬天里才有的景象在今年的初秋就展现出来。七八天后,一个由三辆吉普和四辆“一三o”组成的车队开来了。但这些车到这里一下也没停,就从那条新修的路上开过去,拐了个弯儿,又向着东北方向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