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啦!反啦!地富分子要反呀……”

天牛庙村的主要街道,多年来第一次没有人打扫了。在以后的几天里,老腻味整天在街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扫街啦!从今往后不用讲卫生啦!”街上很快有了脏物,草呀粪呀随处可见,老腻味行走中看着它们用欢快的语气说:“好呀,真好呀!”他发现有些小孩还遵照他原来的教导去街边墙根拉屎,便逐一纠正他们的习惯,鼓励他们到街当中去拉,拉得地方越显眼越好。在他们蹲着街中间堂而皇之“吭哧吭哧”拉屎的时候,老腻味还教给他们一首自编的诗歌处女作:地富摘帽,满街屎尿!于是几天下去,条条街道都成了垃圾场,满街上的孩子也都张着小嘴叫:地富摘帽,满街屎尿!地富摘帽,满街屎尿……

第十八章

这几年,沂东县在每年的正月里都要召开县、公社、管理区、大队、生产队五级干部大会,总结上年工作,安排当年计划,也算是一年一度的“誓师大会”。会在县城开,几千人涌进去,县直机关的每个单位几乎都作了大会的临时宿舍。这种会一开就是五六天,大会中会小会连环套,每个公社开办一个食堂,真正是热气腾腾。

对这个会全县上下一过了年就开始准备。准备工作千头万绪,归根结底还是往会上领人最难。领谁?领生产队长。每年秋后,这些共和国的最低一层干部们多数不愿再继续吃苦受罪,一躺一大片,集体的事再也不问。这叫“伸腿”。那么每当过了年,村干部首要的工作便是帮生产队长“蜷腿”。让他们爬起来,再充当一个生产队几十户人家的领导者。而“蜷腿”成功的标志,便是看他去不去开五级干部会。如果去,那么他就等于和大队订下了再干一年的契约。

这年秋后,天牛庙村八个队长有七个伸了腿。一过了年,支部书记郭自卫就急得嘴上长了燎泡。因为五级干部会年前就下了预备通知,定在正月十七召开。从初三开始,管理区纪书记就挨村统计,到底还有多少队长的腿在伸着。郭自卫亲眼看见纪为荣有一份“伸腿蜷腿一览表”,全管理区的队长姓名都在,谁的腿是蜷着的,谁的名下便是一条红杠。而铁牛庙的红杠只有一条。纪书记说:“生产队长在最基层,不把他们拉去开五干会,工作叫谁落实?”他命令郭自卫,让他在正月十五之前一定要把所有队长的腿给蜷过来。正月十六报到的时候如果缺了一个就拿他是问。

郭自卫感到压力很大,便到老书记那里讨主意。自从三年前老书记把位子让给他,他大事小事依然听老书记的,唯老书记的马头是瞻。他把给队长蜷腿的事一说,老铁头胸有成竹:“支部委员包到人,分头动员。实在不行就组织社员选举,选上谁就让谁干!”郭自卫觉得是应该这样办,急忙把支部成员找来分工包人。六个支部成员,郭自卫主动提出动员两个,其他几人一人一个。在确定具体对象时却发生了争执,分给谁谁就说自已包的难。郭自卫只好说:“抓阄!”于是各人所包对象就由一个个纸蛋蛋决定了。

封合作抓的是封家明。他决定当天晚上就去。自从把王作兰娶来家,他是越来越不愿在家里久呆了。他也痛恨自已:本来在白天看着那个肉堆就恶心,可是一吹了灯却不可避免地束手就擒作了王作兰的俘虏,而且有时一夜还作好几次。夜晚的肉体,白天的精神,形成两把兵刃一天天地对他进行着夹击,让他心情悒郁不堪,一张脸也渐渐少了血色。他就带着这样一张脸去了封家明家里。不料,一进门他却看见羊丫坐在那里。他觉得十分尴尬。他想起了她对他的痴情以及他对她的绝情。封合作心想,说实话,比起家里的那个肉堆,羊丫是不知好了多少倍的。唉,说一千道一万,就怨中央文件下晚了,如果早下两个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纳她的!可是如今什么都完啦!封合作进门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羊丫见了他神情也有片刻异样,但转眼之间就恢复了正常。她说:“哟,封书记来啦?坐吧。”封合作便笑笑:“你也在这里呀?有什么事吗?”是羊丫说:“俺是找俺哥要运品的地址的。”“找他的地址干啥?”“写封信问问,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