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影队住在刚建起不久还没住人的民房里,此时阗无人迹。到了屋里山队长划着火柴找灯,划一根找不着,再划一根还是找不着,说道:“你看你看,灯呢?灯不见了。”羊丫哆嗦着声音说:“算啦,摸黑听也行。”于是山队长就扶着羊丫的膀子让她在床边坐下,然后将手仍旧放在她的身上,嘴里就唱了起来:林妹妹想当初你是孤苦伶仃到我家来, 只道是暖巢可栖孤零燕。
我和你情深犹如亲兄弟,
那时候两小无猜共枕眠。
到后来我和妹妹都长大,
共读《西厢》在花前。
宝玉是剖腹掏心真情待呀,
妹妹你心里早有你口不啊言。
……
羊丫心醉神迷。呵,坐在身边的不是山队长了,是宝哥哥了。不,不是宝哥哥,是山队长。宝哥只会流那不值钱的眼泪,山队长却会拉我出火坑。不过山队长是会唱宝哥哥的,会唱宝哥哥的山队长也不错。山队长是宝哥哥,宝哥哥是山队长。山队长,宝哥哥!宝哥哥,山队长!在那软绵绵甜丝丝的唱腔中,羊丫主动解开了自已的衣扣……等羊丫走出那间黑洞洞的屋子,村西面已经听不见宝哥哥的唱只听见人们在呼老唤幼这场电影结束了。此刻羊丫才决定说出那句最最重要的话:“山队长,你不是说过叫我跟你放电影吗?”山队长去她脸上再摸一把:“你等着,我跟县电影公司打个报告就来叫你!”
以后的日子里,羊丫就满怀希望地等待。她一遍遍幸福地想:我就要放电影去了。我就要放电影去了。她甚至把被子也拆洗了一遍,打算一旦山队长来叫她,打起背包就出发。
然而一直不见山队长的消息。等了将近一个月,羊丫这天在大街上看到小米作出了最新广告:今晚电视红楼梦。这电视广告让羊丫每日里持续不断的回忆更加鲜明。他决定从他小舅家的电视上重温那个感觉,便从自已攒的数量极为有限的私房钱里找出一个五分钢蹦儿,吃过晚饭去了村后。
有十来个年轻人早已坐在那里。在《红楼梦》放了一大会儿时,有个叫宁开通的小伙子忽然道:“你们知道不?电影队的老山叫抓起来了。”接着他讲,这是他今天到乡里买化肥听说的。那老山是个大流氓,经常在下来放电影时骗大姑娘,说要把人家弄出去放电影,叫人家跟他睡觉。葛家洼有一个叫他睡了,可是睡了以后老山再也不提脱产的事了,那识字班就把他告了。老山叫公安局抓起来,听说一供供出十几个。
羊丫眼前一黑。睁开眼再看屏幕的时候,宝哥哥便是青面獠牙了。她艰难地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小舅的家。她的背后,宝哥哥还在唱: 林妹妹呀自从居住大观园,
几年来你是心头愁结解不开。
落花满地令你惊啊,
冷雨敲窗你病未眠。
你怕那人世上风刀与霜剑,
到如今它果然逼你丧九泉!
第十九章
天牛庙的村街自从地富摘帽后再没人去扫,不过“满街屎尿”的现象并没有存在许久。从正月下旬开始的每天早晨,都有一个人将街道上的屎尿捡走。这人是大脚老汉。
老汉的这一举动引起了一些人特别是中老年男人的注意。自从三十年前入了社,庄户人普遍丢掉了粪筐不离肩的老习惯,村里村外的野粪再也无人捡拾。起初有些人还看见了红眼,后来想想地是大伙的,别人不拾咱也不拾,于是看了野粪就不红眼了,再后来,走路看见时就只想到躲开它们别踩到脚上了。尽管干部们也发现了这一问题,让每个生产队都拿出一两个半劳力专门拾粪,但这种分工更助长了广大社员对粪肥的冷漠。三十年下去,庄稼人已经差不多把背粪筐这事与男人的长辫子和女人的裹脚布一样等同看待将其抛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而今天出现了第一位拾粪专业人员之外的拾粪者,这人又是三十多年没到队里干过活的老懒虫,这不能不说是异乎寻常。
早起的人们观察到,这位七十岁的老汉是以极大热情来干这件事的。天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