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亮,街面上的霜花还白刷刷的没被人践踏只印着一些狗蹄子花,封大脚就出门了。他的粪筐没背在背上,而是用粪叉平挑在身子的一侧。他一走一歪,那粪筐也像个钟摆似地一悠一晃。遇到了他要捡拾的,便停下脚步放下筐捡拾起来。他拾得十分仔细:那些受到老腻味鼓励的孩子们在街心拉的人屎,那些受到主人怂恿到街上觅食的猪狗们拉的畜屎,甚至连星星点点的鸡屎鹅屎,他都一份份捡拾到筐里。不大一会儿,那筐再让粪叉撅起来的时候就大大减小了晃悠的幅度。终于,那筐满了,晃悠不动了,老汉便把它撅到背上背回家去。但他很快又撅着空筐出来,去了另一条没拾过的街上。直到日出三杆,他把全村的街道串完,回家吃过早饭,他又撅筐去了村外……。在他干这事的时候,当然会有人问他拾了干啥,老汉都是笑一笑说:“交队呗!”一些人感到疑惑:这老懒虫,三十年没往队里滴一个汗珠子,老掉牙了怎么又有了集体观念?有的人则说:秃子头上的虮子明摆着。今年他小舅子宁可玉分出去单过了,光靠羊丫一个识字班能挣多少工分?他当然要抽掉懒筋干点活喽!
在人们的疑惑与猜测中,封大脚一天天继续着他的劳作。早晨拾村里的,上午拾村外的,下午则在家里对当天拾来的粪进行加工处理:到村前河边背来些黄粘土,与那些各种各样的粪便均匀地拌到一起,再倒水搅成泥状,最后结结实实地培到院子的东南角。粪便经过这样处理,便能保养分、快发酵,以后也容易捣细,种地好使。每天忙活完这一套,看见圆圆溜溜像个大馒头似的粪堆又长出一块,老汉便兴奋地嘘出一口气,蹲到一边,用那粘满了粪的一双手掏出烟袋装上烟,津津有味地吸起来。
半个月后,老汉关于拾粪交队的话被认定为谎言。
那天是生产队去他家收粪。多年来,各户社员人与猪的粪便是由队里记分包收的,对一个大人一月中通过排泄对集体所做的贡献,队里给三十个工分作为报酬;一个小孩则记十五分。一口猪每月记三十个基本分,最后再按出圈斤数加一点奖励。按一般惯例,队里是每月到各户收一遍的,将猪圈与人厕中的统统挖出弄走。一出正月,生产队要准备春播用肥,对各户的粪收得更要彻底一些。二队队长封家明决定这一茬不光要挖光猪圈与人厕里的,还要挖一遍各家的鸡窝、铲一遍院里的表土。他带着部分劳力收到爹娘那里,按既定程序搜寻了一遍之后,便发现了院子东南角被草垛挡着的大粪堆。他知道这是爹拾来的,这些日子他也曾为爹的转变暗暗欣喜。自从小舅分出去单过,他知道爹娘光靠羊丫一个人挣工分不行,曾当面向二老提出,他从今年开始一年拨给他们一千五百个工分,以便让他们能在队里的分配不至于比一般人差。爹含含糊糊答应了他,但与此同时也背起了粪筐。封家明想,爹这是要为我减轻负担呢。爹这么老了还体谅儿女实在难得!现在封家明估估爹的那堆劳动成果,起码要赶得上两户人家一月的出粪量,便打算给爹记二百个左右的工分。可是就在他指挥社员去抬那堆粪的时候,爹却拦住了他:“慢着,那堆粪你们不能弄。”几个社员很奇怪,说:“你拾了粪不投到队里去,留着干啥?”老汉说:“干啥你们甭管。”家明听见爹说这话,联想起他前些天听说外地分地消息时的兴奋,便有几分明白。但他觉得像爹这样也未免太敏感,南方分地是南方,再说还不知是真是假,你怎能立马准备起来了呢?他说:“爹,你又犯糊涂了。”老汉听出了儿子话语中的规劝,但他仍然不让步,说:“说我糊涂我就糊涂,猪圈里的,茅房里的,你们爱挖多干净就挖多干净,这粪你们就是不能抬!”家明也不便在大伙面前揭穿爹攒粪的真正用意,便佯装生气地向社员一挥手:“咱们走!队里不差他这一点粪!不要他的,叫他留在家里臭死自已!”说完带着大家到别的户里去了。
事情就这么不起火不冒烟地过去了。以后大脚老汉还是天天出去拾粪。院角里的粪堆一天比一天大。
羊丫惊恐地发现自已怀孕了。本来应该在那几天到来的东西,却迟迟没有到来的迹象。过期以后,每过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