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留款、高价地款以及对拾种撂荒地的户加收的款集中起来,便是一个巨大的数目。封合作经过一番筹划,决定除了留下一些做村里的日常花销,拿一部分投到橡胶厂建雨靴生产线,拿一部分新建塑料厂。另外的一部分,本来是要建织布厂的,但封合作觉得应该先用它买车。在十里镇,已经有四个村买了轿车,现在天牛庙村成了远近闻名的先进村,二、三产业这么发达,同外界的联系这么频繁,没有一辆小轿车也实在不方便。再说,本村封运品一个个体户都已坐了好几年“伏尔加”,我一个书记出门却骑摩托,也真是他妈的掉价。买,马上买!封合作下定了决心。
买什么样的好呢?他想,要买就必须买能够压倒封运品的。那么就买“桑塔那”。但他算了算,除了雨靴生产线和塑料厂的投资,剩下的仅能买一辆八九万元的“夏利”。尚缺的这一半怎么办?那么就贷款吧。
封合作把这方案拿到村两委会议上,却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善于理财的村主任宁山青像害牙疼一样“咝咝”地吸着气说:“将近二十万呀!全村人均一百呀!这还了得!咱们坐上它,村民还不骂咱个七开六透气!不行,我看不行!”支部副书记费红卫也说:“桑塔那是太高级了,咱买个‘达契亚’吧,三四万块,又能坐人又能拉货。”大多数村干部也都同意买“达契亚”。然而封合作没有让步,他皱着眉头道:“整天说解放思想,解放思想,一到具体事上就不解放了。买桑塔那是花钱多点,可咱们要懂得高点起步。弄辆达契亚,跟个皮包公司老板似的,像什么话!”但大家还是没被他说服,尤其是宁山青的反对态度仍然十分鲜明。封合作最后敲敲桌子说:“要民主,更得要集中,买车的问题就这么决定了,我这个当班长的就说了算!”他这么一讲,与会者便都不再吭声了。
几天后,贷款到手,一辆崭新的枣红色桑塔那从县城买来了。天牛庙的村民们看见这物,十有八九在暗地里骂骂咧咧。更有些大胆的小青年,每当封合作不在,便扯着原在县运输公司当临时工,现被封合作叫回来担任司机的宁文革,非让他打开车门进去坐一坐不可。宁文革如果不同意他们就骂:“日你姐你敢不开?这车上有老子一百块钱,不行的话咱就抠下个车眼(车灯)来!”宁文革只好乖乖地开门,有时还得根据他们的要求在院子里开上一两圈。
封合作不在乎村中的一片汹汹之声,整天坐着车往外跑。在天牛庙十里街县城这二十公里的路上,这辆牌号为“30701”的桑塔那经常如一道红色闪电飞来飞去。他去开会,去联系业务,去洽谈生意,去为工厂买一些必需的物品,忙得不可开交。
在他一次次的外出时,封合作很想带那些与她缠绵缱绻过的女人一块儿,让她们尝尝坐小车的滋味,以此作为对她们的奖赏。但眼下已近年底,外出打工的男人们陆续返回,这些女人突然良心发现,老老实实呆在丈夫的怀抱,封合作不便落实这种奖赏。她能带的唯一女人是刘正莲。这女人的丈夫费大木实在可恶,一年中连一封信也没寄回家,到年底了也还不回来。刘正莲对自已的男人很生气,同时也有了充足的理由去领取封合作的奖赏。当然,封合作对她是早已有过奖赏的,那就是让她到橡胶厂当现金出纳。她已经舒舒服服地在厂里坐了两个多月,用她摸熟了封合作全身的一双纤手点数着工厂的收入与支出。现在封合作要给她另外的奖赏,她自然乐意接受,曾有好几回打扮得漂漂亮亮坐上小车上镇进城。到外头,封合作办事她跟着,封合作请客她也入席。在吃饱喝足坐车回村时,她不胜酒力脖梗儿发软,只好将一张含春的粉脸歪在封合作的肩上。这时封合作便会叮嘱司机:“注意掌握方向呵。”宁文革便目不斜视紧握方向盘,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封合作进县城时做的另一件事情,便是拜会他的老熟人和老同学。他中学时的同学在县城有一大批,其中有一些混成了科局长或者经理之类,封合作以前是羞于见他们的,有时在大街上遇见他们,常常掉过脸装作没看见擦肩而过。但自从坐上轿车,他便加强了与他们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