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土地的方案仍然是“两田制”,不过,这一回口粮田更少,一口人只有三分了。大脚老汉的圆环地这几年只拥有半边,而经过这次调整仅存三分之一,就像一段丑陋的瓦碴儿。他去看了一回这段瓦碴儿,难过得好几天没吃下饭。他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如今的这地,到底是谁家的呢?是国家的,是个人的,还是村干部的呢?
到了腊月二十六,闺女枝子来给爹送年礼,一如既往地又捎来了一大一小两只新鞋。大脚为了让闺女高兴,强打精神脱掉旧鞋去试。这时,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的那只大脚不再大了,已经变得和另一只同样大小了。他惊讶地告诉闺女和孙子,他们一看果然如此,都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缘由没弄清楚,但那大鞋是再也用不着了。于是,这一只新的,连同老汉许多年穿过的旧的,在床下的地上排了一长溜,就像在办一种奇特的展览。
又一个除夕夜到了。大脚老汉睡到下半夜醒来,烧过敬天的纸钱,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中又去了村前。自从文化节以后,村里没再让他看管铁牛。听人讲,封合作的意思是嫌他一个八十多的老头与漂亮的陈列室不相称,另外找了两个女孩子看守。她们俊俊俏俏,每当有人来参观还能用北京话介绍一番。封大脚自知不能跟她们去争,也就算了。然而他心里对铁牛的情分依旧,大年五更的这刀纸是非烧不可的。
陈列室的门紧紧锁着,大脚老汉想看一眼铁牛却看不成,只好在门外将纸钱点着了。在那团火烧起来的时候,他觉得心里一动,便知道是他的心与那铁牛的心相通了。于是,他就静静地、悄悄地蹲在那里,蹲了好久好久。
东方欲晓,他终于起身往村里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思忖着他与铁牛用心交谈的内容。他记得,他曾问铁牛还会不会在某一个年夜里突然叫起来,铁牛好像说,它会叫的,会的。
走在长长的村街上,大脚老汉看见眼前忽有许多白莹莹的小东西在飞动。他仰脸一试,哦,原来是又一场雪飘下来了……1995年春节至1996年春节于日照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许多年来,天牛庙及周围几个村的人们一直传说:宁家的家运是用女人偷来的。
和许多民间传说一样,宁家发家的故事也在庄户人一代代的口耳相传中衍化成若干种版本。但不同的只是枝叶,故事的主干基本上没有多大变化。在故事的开头,宁家在天牛庙还只是一个外来户,一个叫宁三的年轻汉子正跟他妻子和两个闺女窝在天牛庙村头的一间破屋里。这宁三来自北乡,生下来就是一个穷光蛋,小时给财主家放牛,长大了就在那家扎觅汉,也就是做长工。可是这个宁三不安分,干了两年竟把人家的丫鬟拐走,跑出二百里地来到这天牛庙,因为这庄的首富费麻子是他的表姨夫。费麻子收留了他,给他一间破看场屋子,又拨了几亩地给他种,宁三就与那丫鬟安下身,时间不长生下一女,一年之后又生下一女。这时候的宁三还平淡无奇,因为费麻子虽然收留了他,却没将他和其他佃户另眼看待,每到庄稼登场,费家派去收租的管家斤是斤两是两,没有丝毫的含糊。宁三拖家带口,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让宁三改变自身及后代命运的契机,是他在某一年某一天遇见了一个醉汉。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传说不一样,有的说宁三正在地里锄草,忽遇一个走得歪歪扭扭的老汉向他要烟抽;有的说宁三正在河边挑水,忽遇一个老汉向他讨水喝。但不管怎样,就像一条河在某处分成许多细流,流到某处又汇成一股一样,这个故事后来都如是说:这个醉汉是风水先生,他酒后吐真言,告诉了宁三一个不该告诉的重大秘密。他向宁三讲,他已经把他平生发现的最好的一穴坟地给了他平生最喜欢的人。宁三问给了谁,先生朝东边山上一指,说是刘罐子的娘。宁三认识刘罐子,那是给费家看山的一个青年,长年跟他娘住在山上,昨天刚听说他娘死了。先生醉里咣当地说,死得好呀,人老了就该死呀!想想她年轻的时候有多好,把我迷得整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