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脚正搂着绣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窗外爹在高声喊叫:“大脚,还不起呀?”大脚看看窗户还灰着,不满地道:“起这么早干啥?”爹立马火了:“干啥?你说干啥?”大脚忽然想起在这“龙抬头”的日子,是要早早起来“踅谷仓”的,于是一骨碌爬起了身。见他起,绣绣也急忙穿上了衣裳。
小两口走出门来,封二老婆正拿着一张瓢站在院里。她将瓢扣着,用一根筷子边敲边念叨:
二月二,敲瓢碴,
小老鼠,快搬家,
搬到哪里呀?
搬到财主家!
绣绣听了,在一边偷偷笑。大脚小声向她道:“咱娘年年这么说,可是家里老鼠年年不少。”
封二老婆念叨完了,去了屋里片刻,又用瓢端了点杂粮出来。大脚上前接过娘手中的瓢,见爹正在院角牛棚里喂牛,便说:“爹,动手吧。”封二却没过来,他一边给牛添草一边道:“你跟你家里的踅吧。”大脚听了这话心里一热。“踅谷仓”这事,往年都是爹领他干的,今天却让他和绣绣干,这分明有着另一种意味。他看了绣绣一眼,将瓢递给她,自已拿铁锨在院中央挖了一个小坑,让绣绣抓了瓢里的五谷杂粮放进去,然后用土埋上。接着,他从西墙根滚过一个石碌碡,使劲一掀,让它竖在了那个窝窝上面。这时候,封二老婆早已拿来一个簸箕、一根椿木棍和一篮草灰,分别交给儿子儿媳。大脚问绣绣:“你会吗?”绣绣点点头:“不会。可俺见过。”大脚便知道了,财主宁学祥家尽管粮食满囤,却也年年没忘“踅谷仓”这个风俗。他暗暗慨叹一声,便弯下腰,一手拎着簸箕,一手拿椿木棍“噗噗”地敲着,绕着碌碡走起了圆圈儿。后头,绣绣亦步亦趋,一把一把往地上撒着草灰。
封二老婆在一边道:“怎么光踅不说?”
大脚便瞅一眼绣绣,羞答答地开口了:“五谷丰登呀!”
绣绣也羞答答地接道:“粮食满囤呀!”
大脚又说一句:“五谷丰登呀!”
绣绣再接一声:“粮食满囤呀!”
小两口边说边走,走了一圈又一圈。那草灰撒成的圈儿一环比一环大,且层层地套起,在下了一层轻霜的院子里分外鲜明。最后那一圈到了院墙边,封二老两口笑嘻嘻齐声赞道:“哎哟这个大囤呀!哎哟这个大囤呀!”
下一个县城大集,铁头又早早去了。费大肚子比他去得还早,蹲在那里无精打采的,看样子又没吃饭。看见铁头过来,他招呼小伙子去他身边蹲下,问:“怎么,到了那里又叫人家刷下来啦?”铁头讪讪地道:“不是怎的?”
蹲到日上三竿,还没见有雇人的来。有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走过来了。他到人堆跟前大声说:“农友们好哇!”接着把手中一摞纸片子发给大家。铁头接到手的是两张,都是画儿。一张上画了个庄户汉子,正把锄竖在地里,他躺在地边树下睡觉。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只狼拉着大尾巴伸着长舌头向汉子走来。另有一个学生打扮的青年,向那汉子做着扬手呼唤的姿势。在狼身上和纸边上,还有一些字。另一张,画了十几个人,让一根大木棒压着,压得龇牙咧嘴。木棒上边却站着四五个人,一个个鼻子奇大,衣裳也怪,而且人人身上都有字。铁头看不明白,旁边的费大肚子也看不明白,二人嘟囔道:“是什么黄子?”
那人讲话了。他说,农友们,沂东县农民协会成立了,请大家积极参加。一帮等着当觅汉的人立刻问:农民协会是干啥的?那人讲:反对帝国主义列强。他让大家看着手中的纸,他解释上面的内容:那一只狼就是帝国主义。那个学生向农民喊的话是:农友们醒醒吧,大的危险到啦!另一幅画上,那些踩农民的就是帝国主义,第一个是英国,第二个是美国,第三个是德国,第四个日本。教书先生特别强调:那画上的农民就是你们!这话让一帮穷汉哈哈大笑:什么帝国主义,俺怎么没觉着他们踩咱呀?还有那只毛猴子,俺也没见呀!
教书先生脸上就现出了痛苦的表情。他说:农友们呀,你们不能不觉悟呀!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