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沾自喜,庆幸自家有地种,能够避免这种被人挑来拣去的难堪。但没想到,他今天也来到了这里。所以他走到这片人堆的边缘时,脸上挂了满满的羞惭。
刚刚蹲下,忽听身后有人唤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封四,便道:“哟,你也来啦?”封四往前挪挪身子,与铁头肩并肩蹲着,嘴里说:“不来咋办?我日死他亲娘!”铁头前几天听说,封四因为一直还不上宁学祥的账,自家的三亩地给“准”去了。他觉得封四怪可怜,又想到封二的得意,就说:“你哥刚揽了一些,怎不跟他拨几亩种?”哪知封四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呃,甭说了甭说了,我打过这谱,昨天还张口跟他说过,可是不中用。俺那个大脚侄说了一声行,立马叫他爹挡住了,死活不拨给我!唉,如今的人心都叫毛猴子吃了,一奶同胞也是各顾各呀!”铁头听了,连叹几声,表示对他这观点的赞同。
又说了几句别的,封四忽然抬手一指:“你看,这家伙也来了。”铁头看看,原来是银子的爹费大肚子。想想自已对银子存的那份心思,他觉得实在不愿见这个人,于是就将头低下偷眼瞅他。人堆中好像有许多认识费大肚子的,招呼声来自七嘴八舌:“大肚子,今年打谱到哪里吃饭呀?”“大肚子,今年还能一顿吃十六个煎饼不?”费大肚子听了这话很惊慌,急忙扭头四处去看。发觉还没有来挑觅汉的东家,才松下一口气,红着脸道:“又不吃你家的,你操这心干啥?”说着蹲下,向一个熟人要烟抽。
铁头看着费大肚子的背影,不禁为他心酸起来。这个诨名叫“费大肚子”的人,其实是没有肚子的。他长一副大个子,腰整天弓着,那肚子越发显不出来。但他吃得多,这几年在外雇活,到哪家就把哪家吃红了眼。传说他那年在杨家屯杨家,曾经一顿喝下一大罐子糊粥;在白龙沟朱家,曾经一顿吃下去十六个煎饼。于是他这张肚子的名声越来越响,弄得他找活做很不容易。他今天也来这里,肯定是去年的东家不要他了。
这时,蹲着的人群忽然有些骚动,人们纷纷站了起来。铁头也随众人站起,伸着脖子看看,原来是几个财主管家模样的人来了。那几个人来了也不说话,只管拿眼往人的身上瞅。铁头觉得他们的眼神很厉害,扫过他时,他甚至觉得骨头缝里都跑过一阵凉风。过了一会儿,一个挑人的伸出手指道:“你来,你也来。还有你!”几个汉子就跟他走了。
雇人的又来了几个,这里的穷汉就一拨一拨地减少。铁头在那里等着。等了半天,终于和封四连同另外三四个人一起让一个白白胖胖的人挑上了。封四问了问,说是去皂角岭。几个人便跟着他走。铁头回头看看,见费大肚子还弓腰站在那里向一个瘦子央求:“你放心吧,我一定少吃!一定少吃!”
到了离天牛庙七里远的皂角岭,进了一个大院子,那胖子道:“天怪冷的,咱们先烤烤火吧。”就领众人到一个偏房里烤火。生上一堆火,那管事的一边烤一边与大家说这说那。铁头觉得不太冷,就离开火堆坐着,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等着管事的吩咐。这中间,他听胖管家问他姓啥,他便如实回答姓封。
天近中午,管事的起身向几个人指着道:“老封、老陈、小刘,你们几个留下吃饭,其他几位请回。”
铁头忽然明白过来:噢,他们叫来一些并不都留下呀。那么他叫的这“老封”,是说封四呢还是说他?正疑惑间,管家对他说:“小封你没听清吧?你也回吧。”铁头这才知道他被剔下来了。他去看封四,封四对他投来了一个惋惜的笑。他只好走出了这家大门。
到家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自已身强力壮年纪也轻,轻而易举地会让人挑上的,没料到会让人剔下来。到了晚上他去封四家,见封四已经回来,便向他问原因。封四笑道:“这怪你不明白。我早就看出来了。那管家让咱们烤火,是看咱们谁勤谁懒。”铁头急忙问:“他怎样看出来?”封四道:“肯定是勤添柴勤拨火啦。谁叫你远远坐着像个生鹰?”铁头后悔不迭,连声叹息:“哎呀哎呀,你看这事弄的!”
二月二这天天还不亮,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