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住不下,村里又另外安排了几处地方。每一处集体宿舍,都安排民兵彻夜站岗放哨。

腻味也被排到了站岗的行列中去。在一个半夜,他正与另一个民兵持枪站在门外一个黑暗墙角里,忽然发现一个女人从大院里悄悄地出来,向前街走去。看那身影,好像是他的堂嫂绣绣。腻味感到十分吃惊:一个女人,怎敢自已出去呢?她要上哪?她是地主的闺女,她爹宁学祥刚被砸死了,她夜里出去莫非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便领着那个民兵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绣绣看来也在害怕,一边走一边瞻前顾后,要不是腻味二人的脚步轻躲闪快,就让她给发现了。跟了一段,腻味看出这个女人是回她自已的家。日怪,大脚一家人都入大伙睡觉了,她还回家干啥?腻味越想疑心越重。

绣绣走到自已家门首,掏出钥匙打开门,便走了进去。腻味贴到门外墙上听里边的动静,一听就听到了绣绣的轻声喊叫:“可玉!可玉!”

宁可玉?这个地主的小崽子还活着?腻味没顾上多想,便推开门闯了进去。

院里黑洞洞的,但腻味凭他练就的夜间看人的本事,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堂嫂正跪在院子西南角的地瓜窖口。

听见有人来,绣绣急忙起身欲走,腻味却几步蹿到了窖口。他说:“嫂子,原来宁可玉在你这里呀?”

见是腻味,绣绣“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她说:“他叔,你行行好,别再杀他啦!他还是个小孩!”???

腻味沉默片刻道:“想杀我也没权杀啦!哎,他怎么到你家的?”

绣绣说:“是可金来的那天夜里。我估计你会再杀人的,就到银子那里领回来了。”

腻味这才恍然大悟。他想了想说:“嫂子你放心,他不会挨杀了,你把他放出来吧。”??

绣绣说:“真的?”

腻味说:“真的。你看区上已经不叫我掌大权了,谁还会杀他?”

绣绣听完,把嘴一捂就哭开了。

这时,腻味跳下窖子,将那个孩子托了上来。宁可玉上来后,走路歪歪扭扭,像随时要倒的样子。

他们把他带回去,人们全都惊诧不已,一齐围上来争看这个逃脱杀身之祸的地主儿子。

等到天明,大脚想领他回家,但宁可玉没法走路,因为他的眼睛在阳光下睁不开了。无奈,大脚只好将他背了回去。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在整个二十世纪上百年间,天牛庙的庄稼人对于中国战局的关注之切莫过于1948年。尤其是那些贫雇农。这年的春天,他们一边战战兢兢地在分到的土地里播下种子,一边高高竖起耳朵去捕捉共产党与国民党打仗的信息。他们知道,他们分到手的地能否种下去甚至自已这条命能否活下去,全在于这两党谁胜谁败了。由于神经高度紧张,一旦传来些消息便在村里引起极大波动。三月底,有人说了不得了,国民党从莒县那边打过来了,许多人家便收拾了衣物日夜不睡随时准备逃命,连该种的花生也不种了。过了几天又听说,莒县城南是来了国民党不假,可那是叫共产党从潍县撵出来,往临沂逃跑的,路上叫共产党打死了好几千,剩下的已经跑到了临沂城。人们待了几天果然没见有国民党打来,才把一颗心稍稍放下。到了三伏天,接连下了两天两夜大雨,又一个可怕的消息传来:国民党大部队已经趁着雨天水大,坐船杀过了沭河,现在正在河东岸的村庄里杀人,一两天之内就能杀到天牛庙。这一次人们更是惊慌万分,听到消息的当天夜里便无人在村里睡觉,全都拖儿携女去了东山。封铁头也慌得不行,连夜到区上问,区上说,哪有的事呀,是沭河发大水决了河堤,让六区的一些村庄受了淹。铁头跑回去,到东山把这真相讲了,一部分人下了山,另一部分胆小的坚持在山上蹲到天亮。

到了秋天,在满湖庄稼全都成熟了的时候,终于有了让人振奋的消息:共产党把济南占了,紧接着又把临沂攻下了。济南是省府,临沂是州府,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