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去她床前切切相问:“闺女,你心里有啥事?有事就跟娘说。”羊丫哭着道:“你甭说了,你哪是俺娘?”绣绣一愣:“羊丫你怎么说这话?谁跟你说了啥?俺不是你娘是啥?”羊丫道:“甭说了,俺都知道了,俺嫂子把一切都跟俺说了。”绣绣一瞪眼:“她是胡说八道!你别信她的!”羊丫却不再听她说,只是闭着眼喃喃道:“俺不活了,俺死,俺死呀!……”
绣绣知道事实真相已无法掩饰,便坐在那儿流泪。听羊丫老说要死的话,她擦一把泪水说话了:“羊丫,你也十六七了,你的身世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可是我得跟你说,你不能想不开。这人呀,来到阳间就是受罪的。谁受的罪多谁受的罪少都是一定的。你不把该受的罪受完,阎王爷还会再送你到阳间受罪。所以人不能随便死。你随便死了也是罪过。唉,受吧,受吧……”
羊丫早从村中别人嘴里粗略地知道了养母当年的遭遇。听她这样说,想想这些年养母遭的罪,以及对自已的养育之恩,心中大恸,张口叫了一声“娘”,就与养母紧紧抱在了一起……
高中没再上,羊丫从此在队里干起了农活。打这个时候起,羊丫才意识到自已心里已经装上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封合作。封合作一天到晚老在她的眼前晃。她知道这是虚的,就在早晨晚上想方设法看一眼真实的封合作。她家的猪圈垒在门外,喂猪的活儿便成了她的,她倒上猪食也不走,就站在那里等待着封合作出门进门的身影。这情景被大脚老汉误解了,觉得这个养女又挣工分又做家务,真是勤快可爱的好孩子。不料没过仨月,封铁头在村东头盖起了新宅院,全家搬离了这几间住了好几辈的破屋,羊丫就再不去猪圈了,喂猪这任务又落到了养母肩上,这种变化让大脚老汉莫名其妙。
两年过去,封合作高中毕业又回村干活。由于不在一个生产队,羊丫平时与他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少。好在封合作当团支部书记,有时候组织团员青年开展活动,羊丫在这个时候便能见一见他的心上人。尽管心里有无尽的思念,羊丫却是无法向他表达的。她自卑。她一想起自已那极不光彩的出身就羞惭得恨不能找个缝儿钻到地底。
去年,封合作的爹因为年老不再当支书了。上级来调整班子,按照老铁头的意思,让早已死去的村干部郭小说的儿子郭自卫当了书记,封合作则当了副书记。村里有人说,这样安排是暂时的,天牛庙的大权最后还是得封合作掌。封合作有了这样的地位和前程,羊丫对自已所追求的爱情更是不怀一丝指望了。
但羊丫还是想,还是将一颗心全放到封合作身上。就这样一年一年下去,她已是二十五岁了。
在一个个难眠之夜,羊丫一边思念着封合作,一边又为自已感到可怜:看吧,你这么偷偷爱了人家多年,人家还一点不知道呢!她想我不能这样,我得叫他知道。羊丫还想,我瞅个机会把身子给他吧,他就是要了我的身子却不娶我,我也心甘情愿!
这么想着,羊丫的身心便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这么想了一个夏天,眼看到了初秋,她便决定付诸实施了。
这天是阴历的七月二十三,半边月亮从东山顶上冒出来已是十点多钟。封合作就在这时候走出了村子。一进入秋天,天牛庙正副两位支部书记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巡逻。虽然村外每一片田野都已安排了看青的,但他们还是有责任到地里走一圈。要知道,随着庄稼的渐渐成熟,社员们的缺粮程度也日趋严重。在这个时刻,不把庄稼看紧是不行的。封合作负责的是大队的东半部土地,每晚从村东头下地,从东南方转到东北方。此刻,封合作并不知道有一位姑娘正揣着一腔火热的情爱在前面等他,他只是一边吸着两毛钱一盒的“丰收牌”纸烟,一边不紧不慢地往地里走。
走到离村有一里路的地方,在他前面的路边上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他问是谁,一个女声低低地回答是我。他走近了一看,原来是羊丫。封合作问:“你在这里干什么?”羊丫还是定定地瞅着他,开口反问:“你猜俺干什么?”封合作淡淡一笑:“你要干啥我怎能猜着?”羊丫恨恨地将脚一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