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咬了手……老幼三个玩一阵,唱一阵,看看天不早了便回家吃饭睡觉去。可是这种光景没能持续多久,因为羊丫稍稍长大一点便发现了村里人们对养父的不恭。大脚在外面走时,经常有一些孩子撵着他唱:
老懒虫,老懒虫,
懒出一包花花脓!
懒得捏,懒得挤,
唧哩唧哩拉薄屎!
羊丫与小运品受不了这种讥诮,在与歌唱者对骂一通之后,回到家便追问老汉为啥不愿干活要当老懒虫。老汉却瞪起眼道:“谁说我不愿干?是他们不叫我干!”羊丫问:“谁不叫你干?”老汉道:“农业社!”羊丫想这就怪了,农业社并没不让他干呀,因为她曾亲眼看见有几回收种大忙时,队长上门叫他上工但他不去。羊丫把这疑问再提出来,老汉便滔滔不绝地向两个孩子讲起来:又是开荒,又是置地,又是收地收牛,又是受气受管……两个孩子当然不明白,听着听着便忘记了老汉是在回答他们的诘问,转而你抓我我掐你地嬉闹起来。这样,老懒虫继续当老懒虫,只是在羊丫和运品上学后,他的身边换上了另一个孙子小运垒。
羊丫还记得,她养父的懒惰在很早很早就造成了一家人的不和。养母经常劝说他上工,可是老汉始终不应。养母道:“你一连好几年不干就不说了,哪能一直到老不干呢?”老汉拧着脖子道:“就不干!就不干!”养母又道:“你看看人家,好多人的地比咱的多,牲口比咱的多,入了社照样干活。”大脚还是将脖子扭不回来:“我就不行!我就不行!”后来,绣绣就干脆不再管他了。他儿子家明也曾劝过,他更当作耳旁风。倒是儿媳细粉不罢休,整天指桑骂槐、打狗撵鸡,而且桑、槐、狗、鸡的罪名统统是懒。也奇怪,老汉不知何时修炼好了性情,任凭细粉的唾沫溅满院子也闭目塞听无动于衷。细粉见这一招不灵只好换了办法提出盖屋分家。这一着实在厉害:一个独子,却与爹娘分家,这样的事在天牛庙村还从没有过。家明当然与媳妇闹,绣绣也在哭求老汉无效后哭求儿媳。但这些都没能动摇细粉的决心。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前一年,细粉终于逼着家明在村西头盖了三间新房,与老公母俩分道扬镳。
细粉对公公谴责的内容主要是懒。其实老汉更严重的毛病是偷。羊丫小时常常在半夜被养父养母的吵仗声惊醒,睁开眼来便会看到这样的场面:老汉笑嘻嘻地蹲在那里守着一个装了地瓜、花生或其他粮食的篮子,养母却声色俱厉地让他赶紧送回去。老汉却理直气壮地道:“我没弄别人的,我弄的是咱那地里的!那年单干时把地推给人家种,怎么说也得收四五成的租子,我这才弄了多么一点?”养母恨恨地说:“你个老糊涂可怎么办!你睁开眼好生瞧瞧,那地还是你的吗?”老汉却拧着脖子道:“就是我的就是我的,合作社硬给我收了去的!我如今去弄点粮食合情合理!”养母说不过他,便去抢那篮子打算往外送,老汉说:“你送?你想叫腻味斗争我呀?”这么一说养母只好不夺篮子了,她气愤地拿巴掌去扇男人,边扇边骂:“你这个糊涂鬼!你这个硬头鳖!”而这时大脚不还手不还口,只是低头缩颈紧紧护着他从地里弄回来的粮食……老汉这种行动其实是很不顺利的,每每会让护青的逮住。护青员把他送到村里,治保主任腻味便对他不客气,拍着大腿说:“坚决斗争坚决斗争!谁破坏社会主义咱六亲不认!”他经常采取的做法是让他的堂兄伸直两腿坐在大队部的地上,直至认错为止。然而大脚不认,照旧讲他的歪理。治保主任被激怒了,便到大脚所在的二队开会对他进行斗争。那么多的人成为自已的对立面,大脚还是畏惧的,刚一上台就弓着老腰连声道:“俺错啦俺错啦!俺再也不干这事啦!”可是斗争会后不久,他又故技重演。这件事甚至导致了腻味的辞职。他找到封铁头道:“我不干啦,我管不了他,打不开离身拳。你叫我当贫协主任吧,专门对付地主富农我不怵!”铁头就同意了他的申请,让腻味改当贫协主任。
羊丫跟着养父走到村边的时候,月亮升得更高,照得村街明晃晃的什么也藏匿不住。羊丫想这会儿要是伸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