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犍牛自从分来,是几家轮流喂养的。也不知谁家没有认真喂,反正一个月下来后膘色减了不少。晚上大脚老汉说起这事很气愤,并要各家在耕地时依照旧例都煮一些黄豆给牛滋补滋补。几个户主答应着,但第二天下午老笼头到宁可玉的地里牵牛拉犁时,发现他那盛草的篮子里是一粒豆子没有只有一些烂花生秧。老笼头想:操他娘,你不加料咱也不加料,牛也不是咱一家的。他将牛牵到自家地里,连草都没让它吃一口,就与儿子大木套上犁开始耕了,直耕到天色黑透牛眼再不辨路。那煮好的料豆拿回家,拌上盐,成了饭桌上的一盘小菜。

三天过去第一轮结束,紧接着又开始了第二轮。这时那牛拉起犁来便明显地吃力了。可是人们顾不上它,大家想的只是赶紧把自已的地耕完,越快越好。

第二轮的第三家是宁作实,他天还没亮就将牛拉到地里,然而当午后封家明将草料挎到地里,让儿子运垒去牵牛时,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直等到日头到了西南天,运垒才将牛和犁弄来。封家明问为啥这么晚才牵来,运垒气呼呼地道:“人家就是不卸牛,我有啥办法?”封家明就有些生气,说:“怎能光顾自已不顾旁人呢?”他想叫牛吃点草料再干,可是当他把拌好熟豆子的草送到牛嘴下边时,那黑犍牛却一口不吃只是站在那里喘气。再等一会儿,牛还是不吃。运垒瞅瞅已经西斜的日头,说:“爹,动手吧。”封家明便迟迟疑疑地站起身来。

在地头上摆好犁犋,运垒牵着牛往那里走时,牛却把四条腿撑着不动,封家明在它屁股上拍了一掌才驱动了它。运垒给它在脖子上放上梭头,系好绳扣,封家明便发出了行动指令:将鞭杆在犁把上敲一下,喊一声:“呔!”黑犍牛往前走了两步,使犁尖插进了土中。可是当犁尖插得稍深,那牛便拉不动了。封家明将鞭子在空中炸了个响儿,想敦促牛使劲,不料就在那声鞭响的同时,黑犍牛突然回转身,低下头且偏转一点,将一只尖尖的左角凶狠地向掌犁者顶来!只听“噗”的一响,牛角就插进了封家明的心窝,黑犍牛还不罢休,又将头猛地高扬一下,封家明就让它甩到了五步之外。

运垒被这突发事件吓傻了。他跑到爹的身边,看见爹的心窝有个窟窿正往外冒血,便急忙脱下自已的褂子给爹捂着。可是他捂不住,褂子转眼就让血洇了个透。他惊慌地喊:“爹!爹!”爹把眼睁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儿子,然后将身子一弓,一挺,就再也不动了……封运垒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茫然四顾,看见那条黑犍牛还站在不远的地方,跳起身疯了似的骂道:“我日你奶奶呀!”抄起铁锨就朝牛身上砍去!黑犍牛也不跑,它看一眼那边躺着的封家明,索性往地上一倒,任凭小伙子的铁锨一下下砍在它的身上砍进它的躯体。只是当它脖子上的血管被砍断时,它一跃而起,扬首向天“哞”地长叫了一声。而后,它站在那里再也不动,似乎是在倾听脖子上的血流“哗哗”溅地的声音。最后,它像一堵墙似的轰地倒下,砸起了一片尘烟……

封家明的横死震动了全村。当他的尸体被抬回家时,几乎全村的人都跑去了。看见大脚与绣绣老两口相互搀扶着赶来扑向已死去的儿子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山摇地动般的哭声。

老腻味也来了,他蹲在堂侄跟前哭过几声,流着两行长泪说:“兄弟爷们看着了吗?看着了吗?走回头路会死人的呀!”……

刚被任命为天牛庙村党支部正书记的封合作也来了。他心情无比沉重地对死者亲属安慰一番,接着就把支委成员和八个生产队长喊到大队部开会,就这个严重事件发动大家讨论。这次流着眼泪进行的讨论会最后达成了一致的认识:搞了大包干也不能放弃领导;面对群众高涨起来的劳动热情要保持一定的冷静。特别是对牲畜饲养与使用这问题一定要重视起来,万万不能再这么混乱下去了。

其实在支部决议传达到群众时,群众已经对牲口问题有了深刻的认识并有了切实的改正措施。当天夜间,全村的牲口不管是在谁家,面前都有了充足的草和香喷喷的料豆。第二天再牵牛耕地,家家都像当年佃户伺候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