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倚靠着玻璃窗,将窗外陌生的城市街景收进眼里,在上海方言与普通话交替的背景音中渐渐睡着了。
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公交车驶过的道路变得狭窄和人烟稀少,似乎来到了城市的边缘。
手机上有数个未接来电,她正准备点开时,陌生的号码拨进来,电量降为0,自动关机了。
车灯在黑暗中探照,戴清嘉发现车上只剩下她和司机。
司机古怪地看她一眼:“小姑娘,准备到终点站了。”
“有返程的公交车吗?”
“没有。过时间了。”
戴清嘉身上身无分文,按理说,她应该问司机借手机或者现金,但司机长相比较凶狠,暗下来的环境使她感到精神紧张,她呼吸急促起来,不自觉地抓紧了外套的布料。
车辆减速,即将到站了,一道光束向前延伸,逆着公交车行进的方向照亮。
戴清嘉向窗外看去,辨认出前方不远不近的一个人,俞景望身穿黑色大衣,肩宽腿长,轮廓英朗,安静地站立在一辆黑色的suv旁,他的表情并不清晰,但是她可以想象到是冷漠的。
俞景望为什么在上海,不,重点是他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心猛烈地一跳。这种感觉类似她在每一段恋爱中索求的惊喜的一刻,在这和恋爱无关的事件中重现了,又有除此以外的东西。
其实戴清嘉小时候很希望李韵会在终点站接她,她会和妈妈说车上的见闻,然而,她不能让李韵知道她逃学。
所以一直以来,戴清嘉在公交车上挥霍的时间都独属于她一个人,这段时间不被学校和家长接纳,也不会有朋友陪伴,安静又无趣,甚至和她本人的性格不符。
她随意地告诉俞景望这件事,和他交换高考的秘密,没想到他能记住,没想到他能推演,找到她的位置。
这一切像微型的悬疑小说。他在她童年的出口等待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她预料之外的冒险同伴。
俞景望自然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紧急联系人,她留的是他小姨的电话,寻亦的老师拨打过去,小姨又打给他。他听说戴清嘉答应老师准备乘车回去,却又不见踪影,他依稀记起她说小时候喜欢自已坐公交直到终点站,便从她的朋友圈定位推断线路,驱车外出寻找。
他又在找她,就像安城下雨的那天晚上。他不知道她的具体位置,反正她自由如风,从不固定,他只能凭感觉和运气去找。
车一停,戴清嘉就跳下了车,俞景望的表情果然很冷淡,眼睛却是直直地看向她这边。
他蹙眉,正要开口,戴清嘉竟然飞扑上来抱住了他。因为跑跳的动作,她的发丝在寒风中向后飘扬,又在拥抱他的时候落下。
戴清嘉几乎称得上是冲撞,俞景望联想起她凶狠的对抗和更柔软的接触,按着她的肩膀,下意识要推开她。想起她怕黑,他终止了推力,最后轻拍她的后背:“好了。”
过了一会儿,戴清嘉仰面问道:“你怎么在上海?”她的兴奋感已经退散,她惯性地环抱着俞景望的腰,因为拥抱对她来说很平常。
俞景望低头看着戴清嘉:“不怕了?”
戴清嘉还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分不清她这是本身如此,还是在特定情形中的情绪表达。
戴清嘉松开了手。
俞景望解释说:“导师有个合作展开的科研项目在上海,我来完成工作。”他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背,“不冷吗?上车,送你回宿舍。”
戴清嘉问道:“你的车?”
“嗯。”
车是俞景望的小姨送给他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他回安城后,一直闲置在上海。
戴清嘉不动,眨了眨眼:“你明知道我来了上海,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在?”
她倒不是想和他在上海有什么,只是好奇,她会来上海是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李韵提出来的,他说一句他也来又不难。
俞景望反问道:“为什么不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