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后,戴清嘉还是装反了一张床,不高兴地噘着嘴:“又错了。”
戴宁笙笑眯眯地说:“谁说床一定要正着?倒过来的床很特别啊。”
倒置的床也是可以的,是否她小时候胡作非为的底气一部分来源于此呢?
戴清嘉回过神,在她的词典里,弥补永远是伪概念,像戴宁笙错过了她的长大,她也失去了推门进去的理由。
她最终关上了那扇门。
清早六点,其他人起床背语文、英语,同年级另一个学表演的女生去宿舍找戴清嘉,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
两个年轻女孩穿过半明半暗的曙色,一起到学校的小竹林里出晨功。
戴清嘉周末待在寻亦比较多,有一天,她在排练室留到很晚。
方奕进来的时候,戴清嘉席地而躺,举着剧本背词,有一种天真和随性。
她扮演《哈姆雷特》里的奥菲利亚,少女结局是溺亡在铺满鲜花的溪流里。
戴清嘉的长发在铺展在木地板上,像随水漂浮,她专心琢磨着角色,见到方奕,坐了起来:“方老师。”
“这么晚还在。”方奕坐下,“是不想回家吗?”
“也不是。”戴清嘉抱膝,“只是不知道去哪里好。”
方奕点头:“换成以前的戴清嘉,一定不会产生迷茫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吗?”戴清嘉观照着镜中的自已,“它会使人无所适从。”
“生长痛发生在骨骼生长过快的时候,形容你现在很合适,你总会在一个阶段发现世界不是按照你想象的方式运行的。”方奕评价道,“不过,其实你已经改变了很多。”
戴清嘉初来寻亦,方奕只觉得戴清嘉轻浮,她不评判戴清嘉的生活方式,但是表演归根结底,讲求的是生命性基点上的技巧性。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即使将演技和戏剧史翻来覆去研究透了,也一样进入不了生命的更深层次。
而后来,方奕逐渐发现,戴清嘉外在松弛,内在却很有张力。
她蕴含了巨大的性格能量,表面纯玩瞎闹,但骨子里韧性十足,展现出令人惊讶的感受力。
前几日课上讨论关于文艺作品的禁忌关系中性爱是否必要的问题。一个学生说,畸恋本身已经是背德与阴暗,人物内心就有足够的发掘空间,性可能是冗余的,会破坏平衡,使作品沦为污秽。
轮到戴清嘉,她想了想,说:“没有性,不可能会有真正的挣扎。我不认为性与爱、情与欲等同,或许在其他的地方性与爱可以分离,但是在禁忌关系里,性和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可能爱先行,可能性迫使爱的产生,两者会走向同一终点。”
“没有性,人永远可以自我欺骗,退回生活和心灵上的安全区。俄狄浦斯娶母为妻,如果没有性,这便是一场荒诞的误会,而不是真正的悲剧。”她慢慢说道,“俄狄浦斯因为不知情,总之,无论原因是什么,有了性,禁忌关系里的两个人就”她在宗教里抓到一个词,“有罪。”
戴清嘉没有想太多,只单纯发表见解,一口气说完,愣神了一会儿。
课下,方奕与她闲谈,说到曹禺的剧作:“清嘉,俄狄浦斯与周萍、四凤看似是因为未知才会被命运愚弄,但是,即使是明知故犯,可能也无法逃过‘命运’这两个字,你明白吗?”
“我明白。”戴清嘉微笑道,“可能命运总要比人更聪明一点儿。”
“我一开始对表演毫不感兴趣。”戴清嘉若有所思,“后来,我是因为想抓住点儿什么,表演是我手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到现在为止,我不能说热爱表演,但是它已经成为我的一个方向。”
她告诉方奕,她生日许愿的时候心里一片空白,没有事业和爱情的愿景。
方奕问戴清嘉如何定义这种空白,她说是未知的自我:“也可以是接受不确定性。”
寻亦到了关门的时间点,戴清嘉对李韵说要去方老师家借住,实际上,她同方奕道别后,坐上了前往俞景望家的末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