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外婆留给你的。”

洛枳讶然,送到嘴边的热牛奶差点儿烫了舌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小小的家是从哪里来的。父亲死后,她和妈妈搬离奶奶家,在外婆家短暂地住过一阵子,很快就搬来了这里。其他前尘往事一概记不得,好像这里是一个理所应当存在的地方。

她一直知道外婆实际上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可惜的是小时候她不够懂事,看人只懂得看外表,认为外婆不喜欢爸爸,拒绝他们进门,是个恐怖的老太婆。

当她终于长大,懂得这个恐怖的老太婆时,老太婆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以前对洛阳说自已和外婆不熟,还问他外婆是个怎样的人。洛阳不知道的是,外婆的葬礼不是她第一次踏进老宅子的门。

实际上,再恐怖的老太太也有软弱的一面。把忤逆自已、坚持要嫁给外乡小工人的女儿赶出家门,老太太无论如何也很难一直忍心。洛枳记得自已曾经像做贼一样被妈妈带去外婆家,使劲点着头保证自已一定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后来某天不知怎么父亲就知道了,将电话打到外婆家,说要去接她。

外婆的脸因此阴沉得像是那天的天气。

那天,就是她父亲因为机器事故死亡的雪夜。

那天之后的大半年,在洛枳的记忆中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混乱战争。奶奶勃然大怒,将爸爸的死归罪于妈妈克夫相。妈妈大闹工厂,在事故鉴定书出来后歇斯底里,被拉拢,也被盛淮南爸爸雇来的混混儿威胁,他们在奶奶家周围徘徊,而妈妈则被怕得要死的小姑姑他们直接赶了出来。

洛枳看着时至今日的自已,和那个正低头擀饺子皮的妇人,忽然有点儿怀疑自已是不是都记错了,这一切是不是都没有发生过。

她妈妈并不是一个纯粹温柔的人,生活的挫折一度将她磨砺得尖刻无情,当她得知自已的女儿在婚礼上居然还和盛淮南玩得开开心心之后,一个耳光将洛枳抽翻在地。

生活从来没有善待过这个女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她拖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要学的实在太多。

然而关于外婆,洛枳始终记得一件事。

尘土飞扬的小路上,外婆带着她,在很毒的太阳下面走,一路沉默。

洛枳不记得那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只记得那样缄默的一条土路。就是那样,闭着嘴巴忍着太阳往前走,沙子打在脸上也不说疼,好像赌气,却因为太小而说不清隔阂究竟横在哪里。

嘴皮都干掉了,眼睛还喷着火。

她的外婆忽然冷冰冰地说:“你在这儿等我。”

五分钟后她回来,手里攥着一瓶娃哈哈、一袋卜卜星洛枳儿时一看到电视广告就两眼发呆的两种东西。

她急吼吼地要撕开卜卜星的包装袋,被外婆打了手背,呵斥道:“路上这么脏,一会儿再吃!忍着点儿,能急死吗?!”

于是她委委屈屈地拿着,继续走,走着走着,还是乐开了花。

这个没头没尾的记忆片段,一度是她心中外婆爱她的唯一证据。

“你外婆外公的那间房子,后来卖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还了医药费后平分了。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这个房子是外婆心疼你,给你留下的。外婆怕她走了以后,咱们无处可去。”

原来这么多年,她们一直住在这个老太太的心里。

“人家都年前来祭奠的,咱们初四过来,多不吉利。”

“你非要在走之前过来一趟,我因为实习,飞机大年三十才落地,怎么赶在年前啊?就是看一眼,祭拜哪来的那么多封建迷信啊。”洛枳说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陈叔叔笑了一声。

“他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你就别争啦。”他回过头对洛枳的妈妈说,得到对方不情不愿的赞同。

然而,洛枳妈妈仍然坚持她的一些传统,比如烧纸钱时要先点燃两张扔到旁边,省得小鬼来抢钱。洛枳站在一边,不由得开始嘀咕阴间的治安到底有多差。

她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