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沈府的下人，而是长乐宫的掌事侍女，身后跟着两名内侍，捧着一匹灿若云霞的赤色锦缎。

“沈状元，公主殿下请您即刻入宫，量体裁制婚服。”

婚服两个字，像针一般狠狠扎入沈舟琰一夜未眠后钝痛的神经。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颔首，由下人为他更衣。

半个时辰后，长乐宫偏殿。

冰冷的软尺在他身上游走，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寸寸丈量着他身为囚徒的尺寸。

沈舟琰站得笔直，目光落在殿外那株被白雪覆盖的腊梅上，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沈郎。”

一声娇唤自身后传来。

攸宁公主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莲步轻移走到他面前。

她挥手屏退了左右，偌大的偏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本宫最近总想吃一样东西。”

沈舟琰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公主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便是。”

“没用的，”攸宁公主微微嘟起红唇：“长安城里的铺子都寻遍了，没有那个味道。宫里的御厨做的，也只是形似罢了。”

她歪着头看着沈舟琰，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藏着一丝狡黠的试探。

“那东西，叫芙蓉糕。”

沈舟琰眸色一怔，芙蓉糕正是兰溪村的特产。

这一瞬间，昨夜梦里所有的屈辱和刺痛都变得清晰无比，他拢在袖中的手指节根根泛白。

攸宁公主看过那封信了，也知道曲昭昭去了哪里，知道她想与他死生不见。

所以攸宁公主此刻便是试探他，会不会借着寻找糕点的由头，奔赴兰溪镇。

试探他的心里，究竟还剩下多少曲昭昭的位置。

“臣，”他尽力将声音压得和往常一样毫无波澜：“会让公主如愿的。”

话音刚落，攸宁公主脸上那甜美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一抹极淡的冷意和失望从她眼底划过。

“哦？”攸宁公主的声音冷了半分：“沈郎是要亲自为本宫去寻吗？”

◇ 第14章

“不，”沈舟琰一口否认：“臣会做。”

“当真？”攸宁公主的声音高了几分，颤音里有几分不敢置信。

沈舟琰看着她，眼底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臣不会欺骗公主殿下。”

这一句承诺，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能够取悦她。

攸宁公主笑着挽住沈舟琰的手臂：“那本宫要同你一起做。”

她仰起脸，笑靥如花：“沈郎，你亲手教我，好不好？”

看着沈舟琰点头答应，攸宁公主立马笑着拉着他去了御厨房。

御厨乌泱泱跪了一片，又识趣地悄无声息退出去。

掌事侍女一脸为难，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劝：“公主，您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这等粗活……”

攸宁公主却看也不看她，一双眼睛只黏在沈舟琰身上。

“本宫从前看话本，总好奇那些寻常夫妻是如何过日子的。他们说要一起做饭，一起在檐下听雨，一起让雪落白头，才算得上夫妻。”

她伸出纤纤玉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桌上的面粉，指尖瞬间染上一抹白。

“沈郎，本宫也想和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舟琰心上，脑海中瞬间翻涌起的不是对未来的期许，而是被尘封的过去。

从前在兰溪村时，曲昭昭最爱在下雨天拉着他坐在屋檐下听雨打芭蕉，她也总在初雪的日子拉着他一起赏雪。

他读书时，她总在一旁揉着面团，温热的灶火映着她明亮的眼，做出的芙蓉糕在他口中更是整个江南最香甜的。

而那些曾经他习以为常的日常，原来才是此生最好的时光。

掌事侍女简攸宁公主心意已决，再劝无用，只得躬身退下守在御厨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