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块相当于五克拉钻石的石子,还是差点擦破了我的右眼睑。天哪,要是真伤了我比安北斗那破望远镜更清澈深邃的眼珠,大概也只能做行尸走肉,而对一个村庄的调查,就不得不弃之不顾了。我当时想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不过尔尔。但也不得不承认,还是吓得有失尊严地趔趄了好几番,好在并没有从树梢上跌下去。在无从谈及视宁度的黑暗中,持续加厚的雾幕,仍是让我看见了一村的诡影异动。有的没头、有的没腿、有的只剩下齐腰以上的半截身子在蹦跶。总之,一村人都处在无序奔跑跌撞中。我甚至都有些不相信自已的眼睛了。我们的眼睛在这样的夜晚,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误差的。尽管如此,我还是近距离飞到村头一棵险些被挖进城的臭椿树上(嫌臭才没卖掉),仔细观察我远距离所能观测到的一切。当发现灾难绝对将成为事实时,我就意欲给人类报警。但我的做事风格,让我在重大问题上又不能不采取十分审慎的态度,没有得到充分演算、论证的事物,一般不会像麻雀一样东家长西家短地叽叽喳喳;也不会像乌鸦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哇里哇啦;更不会像可怜的喜鹊,永远都只报喜不报忧地点头哈腰、摇尾讨赏,以乞人类的宠幸、美誉、点赞。我们发出的任何叫声,都必将激起人类想一枪崩了的绝对反感情绪。因此,这声音你须发得准、发得值、发得狠!我又连续从不同角度观测了几晚,这一幕的确在持续装台、合练、彩排、预演,并且还都在拼命争当主角,我才以十分坚定的口气,吹响了阴郁的哨音。以我半生的经验,但凡预见之事,注定会在一两月内发生。人间目前只有天气预报才有些可怜的准确率,而我们的预警,几乎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上的准确率。当然,任何行业都有混吃混喝的南郭先生,它要乱叫你也没法,但请相信本鹰的预报能力。尽管他们炸毀了我的家园,可我依然没有计较任何恩怨得失。因为向人类通报死亡与灾难信息,是我的天职,有关道德律,也是我活着的唯一价值与理由。我便拼命每晚都在靠近村庄的地方喊叫起来。我也不觉得我的声音有多么美妙,可责任使然!
“哇呜!哇呜!哇呜!”
我并没有得到好报,这是可想而知的。我一夜又一夜的叫声,换来的只是一村的诅咒。何况为了引起注意,我故意把嗓门提高,且音质也偏苦涩,有时不免哽咽而荒腔走板。听得他们毛发倒竖,干脆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意欲对我开枪了。这是连判刑坐牢都要置之不顾了。我是他们的一级保护动物(其实是二级,我自已填表、宣发、印名片做了些夸张),村里为保护猫头鹰是贴过宣传画的。谁逮住或弄死我,要服三到五年刑期呢。我当然不会轻易中弹。在他们提着猎枪出门前,我就预感到有一个二
货要以身试法了。他哪里知道夜晚对于猫头鹰全知全能的灵感开启的不可思议。他是偷猎,也不敢亮灯。恰恰是这一点,让他像一个傻子面对一个精灵一样变得呆头呆脑,十分可笑。但我也有对人类胆量误判的时候,就在这个土鳖猎人走近我时,他突然把手电筒打亮起来。要不是反应灵敏,在光源对准我眼睛以前,一失足滑翔侧飞起来,还真可能成为附近几座山上那些劣等同类的笑柄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打掉了我屁股上的一撮毛。虽然打掉了一撮让异性感到十分性感的毛发,令我很是生气,但职责让我天天还是要不辞辛劳地下山去盘桓预警再三。终于,我一个月前看见,后来又屡屡出现的合成彩排,于今晚正式上演了。尽管如此,我在零点前,还是去村里苦口婆心地喊叫得头晕目眩。指望安北斗,把我没气死,跟他沟通比跟驴沟通起来一样不省心。直到灾难发生前一分钟,我才无奈地一飞冲天,以求自保。
人类的天性是最不愿直面将要来临的死亡,宁愿在苦难中活着都觉得比死了强。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他们的可怜生存哲学。我的毛病偏偏是直鹰癌:你们有人快死了!要死了!马上!即将!立刻!我刚在附近开阳山上一落座,演出的最后一遍铃就响了,剧情是从最剧烈处开始的。尽管我辨别不清颜色,但爆炸的巨大冲击力,还是让我震撼无比,在大树上摇晃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