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4 / 27)

记得。 沈凉生被放回来那日,秦敬面上却没什麽喜色,也说不出什麽话──许是劫後余生,人反而迟钝了,做不出反应,半天才哑声吭哧了句:“我烧了水……给你擦擦身子。”沈凉生却只回了句:“回头吧……先陪我睡会儿。”──他身上有挨打的瘀伤,他怕他看见受刺激。不过沈凉生也是真的累了,那麽天都没正经睡过,几是沾到床边儿就睡死过去。秦敬手哆嗦著为他脱了鞋,盖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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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在他身边躺下来,想挨近他,又怕吵著他睡觉,最後胎儿般蜷缩在他身旁,面上仍是麻木的,身上却像打摆子样抖得厉害。 沈凉生是上午睡下的,醒来时已是後半夜,他迷迷糊糊地往旁边摸了摸,却没摸到人。有瞬他以为自己还是被关著,跟秦敬的重逢不过是场梦,心里片冰凉,缓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真在家里,是真的回家了。他先头以为秦敬不在身边儿是起夜去了厕所,等了会儿没见人回来,才觉著有些不对,摸黑下地走到外屋,借著窗户漏进来的点月光,看到屋角蜷著个黑影──秦敬像畏光的鬼样躲在旮旯里,连个板凳都不晓得坐,就那麽蜷在那儿,头埋在膝盖中哀哀地呜咽,因著怕吵醒沈凉生也不敢弄出声响,不走近都听不出来他在哭── 可沈凉生这辈子都没听过比这惨的哭声。 沈凉生急急走近他,因著没开灯,几步路都走得跌跌撞撞,终於到了跟前,想伸手抱住秦敬把他拖起来,秦敬却不肯让他碰,个劲儿地往旮旯里缩,直到被沈凉生抓死了,才终於压抑不住地,像动物濒死的哀鸣样哭著道了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他觉著他拖累了他辈子──少年,少事,少悔恨,全股脑儿地涌到了脑顶,要把人活活溺死──他恨不得把身上的肉片片削下来赔给他,可把命赔给他也不够,他是真後悔,後悔老天爷怎麽就让他遇见自己……他後悔同他遇见。“你怎麽能这麽说!”静夜里吼声听起来格外骇人,秦敬吓得激灵,泪倒是止住了──那麽年,俩人不是没为针头线脑的小事儿拌过嘴,可还真没动气吵过大架,秦敬从没听过沈凉生这麽跟自己喊,时呆傻地看著他,头发蓬乱著,满脸又是鼻涕又是泪,五十岁的人了,却像个五岁的孩子般狼狈,手下意哆嗦著去拽沈凉生的衣角。“你别这麽说……”沈凉生垮著肩蹲在他身前,也很显得老态,双手握过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拍了两下,轻声叹了口气,跟向小孩儿讲道理样同他絮叨,话意却也有些颠三倒四,“你不能这麽说……我岁数大了,经不住你这麽说……往後都别这麽说了。” 二十七那是场席卷了全中国的浩劫,足足持续了十年。後来整个教育界都被牵扯进去,秦敬虽只是个在普通小学挂个名的副校长,没两年就要退了,却也得没完没了地挨斗。市里斗,区里斗,学校里也斗,但好在市里区里的公开批斗月就那麽两回,人在学校里被斗,境况总要好些。学校小,学生都是附近的孩子,出了校门儿,大家全是邻里街坊,不管平时为了什麽家长里短的事儿闹过矛盾,这当口却不会真的落井下石,回家关起门来,大要嘱咐自家孩子句“可不许动手打老丄师”。不过学校停课,孩子们没了管束,到底是野了。不见得真有什麽坏心眼儿,只是小孩儿本来就皮,又被大环境煽动著,帮半大小子成天块儿瞎闹。秦敬出门走在路上,没少被他们起哄架秧子,家里後窗的玻璃也没少被他们用石头子伺候,打破了就没再装,凑合用纸糊了几层。 这日下午学校和厂子里都没有批斗会,秦敬在家写检讨材料,沈凉生就坐在旁边儿看著他写──因著有人保,他後来倒是没被再找什麽大丄麻烦,可算不幸中的大幸。所谓的“认罪书”秦敬已经写得很熟了,来来回回不就那麽几句话,头写著,头还能分神跟沈凉生随意聊聊闲天。正是八月仲暑,沈凉生拿了把破了口的蒲扇帮他打风,过了会儿又伸长手胡噜他的头。秦敬跟很老丄师样被剃了阴阳头,半边儿有头发,半边儿却是秃瓢,最近长回来点,毛茸茸的扎手。“我看你是摸上瘾了吧?”秦敬边写材料边跟他玩笑,面上并不见什麽失意落魄的神情──他这人沈凉生也知道,要说有什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