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3)

“他说出去走走。”老刘佯装无事地答了,心里头却急得很。这日早晨见他过来,秦敬便说要出去走走,让他帮忙看会儿人。老刘当时拦不住他,只得放秦敬出了门,可这都下午四点多了,也没见人回来,他边着急边盼着大孙女赶紧下班过来,让她出去找找人。

沈凉生脑子还不迷糊,看出老刘面色不大好,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半点不着急。

他半点都不怕,笃定他会回来--只要自己还在这儿,他就哪儿都不会去。不会真的走远。

其实他觉得对不住他,到了最后还是要扔下他一个人,可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他也确实没和秦敬说过,只趁这日秦敬不在,叫老刘取了纸笔过来,慢慢写道:“替我好好照顾他。”

老刘忍着泪应了--秦敬都没哭过,他可不敢跟这儿号丧,见沈凉生比了个“把纸撕了”的手势,便赶紧一条条撕了,还觉着不放心,干脆揣在了裤兜里。

秦敬确实未曾走远,只是去了趟大悲院,从早上跪到下午,先是求菩萨让沈凉生少受点罪,后来便只长跪佛前,反反复复默念着诗经中的句子:“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如能够代替你,我愿意死一百次。

这日秦敬并没等人出来找,五点多便自己回了家,虽因跪久了更见伛偻,面上却很平淡。

沈凉生已经又睡过去了,老刘松了口气,跟秦敬一块儿坐在床边,静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劝他道:“人说七十三、八十四都是槛儿,他今年可不就是七十三了……但要说咱俩也快了,过两年也不一定能迈过这个槛儿……你就再熬两年,熬一熬就过去了,到时候地底下再聚……他肯定等着你。”

“我不用他等,”秦敬淡淡接了句,又发觉自己说得让人误会,便改口道,“他不用等我。”

老刘闻言抬眼望向他,只见昏暗的屋子里,秦敬淡色坐在那儿,眼神却是亲热地注视着床上睡着的人,轻声把话说完:“老刘,你信不信,他走时我准定知道,也准定得跟他一块儿走。”

“……”

“你约莫不信,可我信。”

那天老刘几是失魂落魄地跟着大孙女一起出了门,一路往家里走,觉得脚底下跟踩着棉花似的,每一步都不真实。

这些年,两家熟归熟,可秦敬和沈凉生的关系到底是个秘密,老刘婶知道,儿子辈多少能猜出点来,孙子辈却真以为他们是表兄弟了。

谎话说久了,老刘竟似自己都忘了,秦敬和沈凉生可不是真的兄弟。

他这人心眼儿宽,到老也懒得回忆旧事--想当年如何如何,说来有什么意思。

可这天他却突地全回忆了起来,一桩桩地,一笔笔地,有两个人的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儿,故事中的人是自己顶熟的人,如今回忆起来却全不觉得真实,竟像离自己的日子无比地远,远得像出传奇话本,像自己改说评书后讲过的虚构段子。

自己是个讲段子的俗人,可段子中的人不是。

一路晕晕乎乎地走到家,吃过晚上饭,老刘打开话匣子,依旧听着匣子里头传出的戏音愣神儿。

那是一出《群英会》,热热闹闹地,锵锵锵锵锵--

“想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

老刘突地站起来,似被戏里的念白猛地惊醒了,扯着大嗓门儿,荒腔走板地跟着唱了几句,又用小名儿操着戏音招呼大孙女:“英儿,快快打酒来,跟爷爷喝上两盅!”

老刘婶同刘英互看了一眼,又同时翻了个白眼。

“我爷爷这又发什么癔症呢?”

“你甭搭理他。”

入冬后沈凉生已吃不了什么东西,多半靠输液支持着,人便瘦得厉害。刘英虽然年纪轻,也没工作几年,技术却很过硬,手底下既准且稳,能扎一针绝不扎两针,只想说可不能让干爷爷多受痛。

不过其实沈凉生也不知道痛不痛,一天到头没几个小时是醒的,人虽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