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是夜,下起大雨来,噼里啪啦地,关关总觉得跑马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
初到赵国的时候,一辆马车将她和母亲送到了侯府的大门口。门卫说没有拜帖不能进。母亲说,她是祁侯的三妹燕惊,人家打量了又打量,说侯爷到宫里去了,让她们在门口等会儿,他这就禀报家老去。这时,后头有人大声道:“不用通报了。姑姑请。”
关关扭头去看,一丈外,青骢马踯躅,马上傲然一个少年郎。
他一身软甲,肩上狐裘,玉冠鸦鬓下,龙眉凤目,手持一柄蛇矛,霍霍银光,宛如灵蛇。
有守卫上前口称“二公子”,他将蛇矛丢给守卫,那守卫一个踉跄,抱着兵器坐在地上。二公子见了,微一皱眉,跳下马来。
他上前对母亲深施一礼,母亲一愣,他笑道:“爹爹书房中有一尊木雕是姑姑的样子,我自然认得。”母亲大概是近乡情怯,听了只是□。
二公子说罢,老气横秋地一挥手,便有人上前为他们引路。
关关怯怯地往母亲身后藏了藏,偷眼觑他,忽听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关关又望了过去。
二公子回头命人把马牵过过来,冲关关一扬下巴,问道:“表妹可想骑马?”
未等关关摇头反对,二公子已跃上马背,将她掠了上去。关关惊魂未定,仰头是二公子棱角分明的下巴,俊脸上一双凤目,顾盼神飞。虽是个少年郎,二公子却是身长之人,她坐在他身前,拘在他拉着缰绳的两臂之间,后脑勺抵在他胸口上。忽然二公子低眉看她,关关忙佯装无事,垂头摸着马背,红了脸。
头顶传来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关关。”她小声道。
“哦。原来是只小斑鸠啊。”
后脑勺上感到他胸上传来的震动,关关想看看他是不是在笑,却不敢回头。
有人说,二公子,纵是笑,也英气逼人,不笑的时候,那眉目如利剑寒星,平添三分肃杀。
关关骤然惊醒,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便是当年的二公子,祁雷。
“啪”得一声响,案几上灯花跃起,她忽然记起祁雷的笑,比这跳跃的火光更清晰,更夺目。
想起半山腰,一方平地上,一棵不知道岁数的老银杏,她站在树下的秋千上,摇来晃去,笑声中荡到半天高,忽然秋千上绳索一软,吃不住力,拉断了最后一道粗麻,眼看她就要坠地,一个怀抱接住了他。她后怕得啜泣,耳边是祁雷的声音,“有我在,别怕。”她仰头,泪眼朦胧中,祁雷的脸低下,轻吻在唇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锅熬着的蜜糖,外头烫得快冒烟,心里却泛出甜味。她有些尴尬,吃吃笑起来,祁雷伸手摩挲过她的脸,有些痴迷道:“关关笑靥如花,长大了一定比燕姑姑更美。”关关嘟着嘴不高兴道:“我已经长大了,你难道没看出来?”祁雷眯了眼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胸口上道:“嗯。脾气长了。但是该长的却一点儿也没长。”
“你说什么?”关关红了脸,气恼得扭身走。祁雷忙把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长发,哈哈笑着安慰道:“幸好我乐天知命。就算没有,我也不强求。”
关关见怎么也挣不开他,便索性伸手挂在他脖子上,使劲往下坠。
祁雷哈哈笑着,揶揄道:“关关,想压断我的脖子,记得回去多吃点东西,轻得像羽毛一般,还不如我的战盔重呢。”
关关如小兽般龇牙咧嘴,握拳要捶他的胸膛,却被祁雷伸手从容接下,但觉身子一轻,已被祁雷腾空抱起。日光透过树影,洒在林间小路上,一个别扭一个爱笑,一路上嬉嬉闹闹,欢快的脚步踩碎了这片片明黄,下山去。
于是那半山树影,便成了她香梦沉酣中的那廉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