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多时的黎老夫人终于说话了,她拊掌道:“幺郎说得对,我舒家儿女自该有这样的气魄与决心,罗氏,你眼界不可太狭隘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只有她黎老夫人才是端明正义的长辈。
她刚才拿舒明德仕途威胁她不准给阿芙撑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罗氏心中郁结难纾,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是,阿姑说得在理,是我眼皮子浅了。”
方才由于武威郡王李桥在场,众人都吃得不自在,这会儿李桥走了,故而舒家又重新抹开席面。
舒明德对长辈行完礼后,极其自然地跟着舒薇一起落了座。坐定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以往这种家族筵席,他都是和他亲姊舒芙坐在一处的。
舒明德抬眼朝对面看去,对上的就是舒芙眸中错愕受伤的情绪。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绕到舒芙那端,屈腿坐在了她身侧,决定把话跟她解释清楚。
“阿姊,”舒明德拉了拉舒芙垂在身侧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在来的路上正巧遇见了长姊送完客回来,所以才跟她一道进门来,自然而然就坐在一处了。”
他顿了顿:“何况兼有大才!刚才我说的夫子留下的问题,便是长姊给了我思绪。
“阿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我大致知道了一些,恐怕是徐府迎春宴上的一些误会让你对长姊生了嫌隙,可长姊人真的很好,你不该对她有什么偏见的……”
“你特意跑来这边,就是要与我说这个的么?”舒芙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舒明德一愣,随即有些羞恼。
好端端的,她生什么气,他又没做错什么。
她是姊姊,那长姊不也是么?
他不过与长姊坐一回,替长姊说了几句好话,她就摆这副冷脸给谁看?
舒明德霍地起身,冷冰冰道:“二姊既不想听我说话,那我不说就是了。”
话落,他转身要走。走出两步,他忽然回过身,冲着舒芙道:“照我说,二姊的确不如长姊温婉,不怪祖母往日里偏爱长姊。”
舒芙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心口突然一片冰凉。
这还是她记忆里那个乖巧黏人的幼弟吗?
府中姊妹兄弟一共四人,只有他们是同父同母所生,自幼感情就非比寻常。
阿娘体弱,阿耶攻于政务。
自她懂事来,没少帮衬着耶娘照看舒明德,便是说一句舒明德是她带大的也不为过,可他怎么舍得对她说这样的话?
舒芙抿了下唇,眼眶忽而泛上一阵强烈的酸涩,如同是有人将她一副柔软的心肝生剖出来蹂躏了几下,再毫不留情地掷回她心口。
她举目扫了一圈堂中。
黎老夫人将舒薇叫去了身边,祖孙二人依在一处不知说些什么,老夫人原本平淡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
罗氏侧着头,对着李嬷嬷吩咐,两处离得不远,她能清楚地听见罗氏正细细叮嘱道:“幺郎年纪小,课业重,我怕他晚上困不着觉,你去先给他热些牛乳备着,晚上差人送到他屋里去。”
舒芙默了默,视线最后落在角落里宛如透明人一样的舒茵身上。
舒茵似有所觉,往手帕里团火焰盏口?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她抬眼与舒芙的视线对上,略微尴尬地一笑,手上动作却并不消减。
舒茵不是重口腹欲的人,甚至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段,往日连正飨都少吃,更遑论将甜口的饼点带回去吃。
舒芙略略一想,便明白她是给谁带去的了。
左不过是不能到此的俞姨娘。
她身体往后一靠,忽然觉得无趣极了。就仿佛这世上所有人都有自己在意之人事,只有她一个漫无目的地游离在外。
舒芙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黎老夫人和罗氏告了歉,便离开了栖川堂。
黎老夫人自无不允,罗氏也只微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