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少年温柔而专注地注视,她仿佛回到了年幼时随从父母第一次参拜海祇大御所大人时那样,猜测也好,忌惮也罢,瞬间烟消云散。

如果是海祇大御所大人的话,当然有资格就那一问题向她提问。

“……我不知道,如果我身处千年前海祇岛的先辈们所处的立场,会不会同他们做出相同的选择,但我想……如果他们知道东征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还包括神明大人的性命的话,即便最激进的东征派都绝对会压抑自己的野心。”

“但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泉小姐明媚开朗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苦笑:“更别说……海祇岛的东征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不义之战。”

“资源匮乏,于是向着富硕之地征伐是为不义。”

“裹挟民意,让神明大人不得已介入凡人的纠葛是为不义。”

“而在战败之后,一味地退缩一味地回避,致使海祇岛和鸣神岛在这千年来关系微妙且紧张,让我们这些海祇大御所大人的信徒连前往八酝岛祭拜海祇大御所大人的尸骨都做不到……这更是不义中的不义。”

“所以……泉小姐你是倾向于让海祇岛融入稻妻中的那一拨人吗?”

抬手支着下巴,伊白好奇地询问。

“哎?不不不,虽然我很讨厌海祇岛上某些人的做派啦,但我也知道,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并不仅仅全都是我们的错,鸣神岛……也并非岛上的某些人认为的完美之地。”

摆摆手,泉船长做出了回忆的模样:

“想当初,第一次跟随母亲出海的时候,我也像很多小孩子一样,对传说中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统御的鸣神岛充满了好奇,好奇于那位击败了海祇大御所大人的神明统治着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国度。”

“但很可惜,那一次我们未曾见到鸣神岛的樱花,只看到了离岛的红枫……而随之而来的,便是鸣神岛对海祇岛长达十年的粮食封锁。”

想到那段艰苦的岁月,少女长叹出一口气来,真情实感地总结道:

“千年前的仇恨或许早已伴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化,可这千年间,已经有比仇恨更加难以化解的隔阂出现在了海祇岛和鸣神岛之间,我们无法信任对方,无法接纳对方,更不相信自己会被对方接纳。”

“巫女大人们说,海祇大御所大人在临终前已将我等托付给了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但时至今日,如果有海祇岛人在鸣神岛上以‘稻妻人’自居,依旧会被狠狠地嘲笑呢……”

阅历丰富的年长者或许早已习惯鸣神岛和海祇岛之间根深蒂固的隔阂,可很显然,年轻的船长并不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现状。

“伊白大人,您觉得,如果当年的那场东征没有发生,如今海祇岛和鸣神岛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说到最后,女孩悄悄擦去了眼角不甘的泪水,期许地看向伊白。

幕篱的遮挡下,伊白眯着眼睛,眼神威胁自东征话题开始后便变得格外安静的奥罗巴斯。

虽然叫的是他的名字,但很显然,泉小姐真正想问的是“海祇大御所”大人。

奥罗巴斯甩甩尾巴,内心其实不太想回答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可转念一想,只要主动袒露身份的伊白回答了泉小姐,就等于是承认了他在对方心目中的“海祇大御所”的身份,顿时来了精神,吐着蛇信子道:

“没有如果。”

东征怎么可能不发生呢?

是祂奥罗巴斯不知道自己打不过实际战斗水平仅次于摩拉克斯的雷之魔神巴尔泽布吗?

如果祂有这个胆子,当年也就不会逃入暗之外海了。

祂被斩杀于巴尔泽布的刀下,正如在暗之外海中迷路的祂碰到了那个尊奉祂为神明的白夜国小孩一样,早在相遇之初,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故而,想要假定东征之事不曾发生,倒不如假定祂从一开始就未曾遇到那个勇敢又执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