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不是……”陆承浑浑噩噩地踉跄后退，撞倒了放在祭坛上的经箱。

舍利子哗啦啦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他急忙拾起舍利子，想要再度念诵经文，燃起圣火，毁掉这个企图迷惑他的妖物。

“陆承，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呢？”那声音悲哀地说。

陆承忍着苦痛煎熬，背对神树捡拾舍利子。

“你还要再烧死我一次吗？”神官幽怨苍凉的声音回响在禁地上空。

陆承的背影剧烈颤抖，发出压抑不住的哽咽。

“我背负着所有人的愿望，却独自承受诅咒，到最后他们却要烧死我……”

神官落下迷惑人心的眼泪，“仅仅因为我获得神明赐给我的眼睛，而他们因此付出代价失去双眼吗？”

陆承的身体突然僵住，握在手里的金刚橛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为什么，”神官呢喃道，“不可以让所有人背负我的诅咒呢？”

陆承缓缓转身，双眼空洞得宛如死人。

井云归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那些白瞳鬼物，不是鬼”

他们不是鬼，死了才真的变成鬼。

贺涟迷茫道：“你在说什么？”

井云归太过震惊，一时发不出声音。

罗非焉悠悠道：“白瞳鬼物是在神官许愿后出现的，他们的眼睛是瞎的。黑湖镇不断有人失踪，可是从没有发现过尸骨。”

贺涟怔了一下，忍不住捂住了嘴。

白瞳鬼物不是鬼，是承受了神官许愿后果的人。

陆承和夜猎成员亲手斩杀，甚至残忍虐杀至死的白瞳鬼物，正是他们所守护的、黑湖镇的居民。

是他们的家人，朋友和爱人。

井云归想起回荡在月色下的鬼泣，感到不寒而栗。

眼前那高大的身影，如同行将就木般呈现死相，惨烈得叫人不忍直视。

“太迟了，即使烧了神树也没用，所有人已经身负诅咒，你无法阻止。”

神官温柔地朝他伸出手，“这样不好吗？我们永远在一起，你说过的，生同衾，死同穴……”

陆承的双腿失去支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个默默忍受蚀心之痛至今的男人，终于土崩瓦解。

他看向那虚假的幻象，眼中是雪崩海啸，天塌地陷般的末日，是哀绝毁灭，丧失信念的崩溃。

“临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陆承发出痛不欲生的呢喃低语，捡起面前的舍利子吞入口中：“我说过，即使死了，化为灰烬，烧成舍利，我也会继续守护你。”

神树悍然震颤，一条条虫尾从上方爬下，朝陆承包围。

陆承不为所动，视若无睹，血红的双眼只凝视树干上那妖鬼模样的幻象。

这一刻他眼中看到的，还是他心爱之人生前的样子。

无数虫尾爬到陆承身上，将他重重包裹起来，愤怒惊悚的刺耳尖叫充斥整个禁地。

陆承的身影淹没在虫尾当中，彻底看不见了。

可是很快，自当中传来震慑人心的诵经声。

幽冥之中，雄壮空灵的念诵声越来越响亮，散落在禁地各处的舍利子一一透出金红色光芒。

神树急剧抖动，虫尾怒腾翻搅，却都无法阻止这一切。

刹那间，圣火焚燃，以摧枯拉朽之势自神庙上方冲天而起。

无数虫尾发出万鬼哀嚎般的尖啸，诅咒的恶念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你说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现在是你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不会死……永远……这是我给你的爱……”

残像在金刚怒火中扭曲消散，只余涤荡恶孽业障的悲壮诵经声，和神官幻象凄惨的厉鬼之笑回荡在天幕下。

贺涟有种自身也被焚烧陨灭的恐怖错觉，不由得脱力坐倒在地。

井云归也在震撼中战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