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回鸦室大殿,他回到之前守夜的石柱下一屁股坐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胳膊里。
他不明来由地愤怒,不明来由地委屈,胸口窒闷得要裂开。
这样复杂莫名、冲击强烈的情绪,是井云归二十年人生中第一次经历。
他不知该怎么纾解,只能难受地煎熬。
喉咙、胃里都堵着,像一口气吞了几个鸡蛋,从咽喉一路卡着噎着,堵到胃袋里。
罗非焉冷漠的眼神,仓库里飘出的情韵,不停骚扰井云归无法安宁的心。
他扪心自问,到底气愤的是什么,委屈的是什么。
是罗非焉令人无法反驳的质问,是他认为自已一心想杀了他,还是他和陈乐的事?
无论哪一个,井云归认为自已都不应该也没道理感到难过。
他本来就该和罗非焉楚河汉界地保持距离,本来就该想办法把凶神封回棺椁。
还有陈乐……
想到有人碰了罗非焉,井云归惊愕地发觉,自已很介意。
介意到仿佛中了毒,每一条经络都被毒液侵蚀。
那无法形容的滋味,让人想抓破皮肤撕开血肉,把所有流淌着毒血的筋脉全都拉出来扯断。
井云归强忍着不为人知的煎熬,用力抱紧膝盖,把脸埋得更深。
只有虫鸣的寂静夜晚,忽然传来“吱嘎嘎嘎”的响动。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什么极其沉重古老的东西被推开,年久失修的轴承发出怪异艰涩的呻吟。
井云归把头从腿上抬起,往大殿深处看去。
起初没发现异常,可是烛火不正常的摇动令他察觉,那两道巍峨肃穆的神门隐隐敞开一条缝隙,阴冷的风从中钻了出来。
他不禁一惊,贴着石柱站了起来。
门前一个人也没有。即使有人,神门也不是轻易能够打开的。
旁边墙上有特殊的机扩,至少需要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合力才能推动开启。
该不会是因为罗非焉胆大妄为跑到山神的居所门前,这种充满挑衅的行为激怒了山神吧?
吱
井云归紧盯那条幽暗狭窄的门缝,看到从中探出一根诡异尖长,带有弧度的物体。
随后是第二根、第三根,似乎是什么东西的爪子,前端有锐利的指甲,全都黑漆漆的。
可是让井云归瞳孔震颤的是,这爪子实在太大了,扒在高耸巨大的神门上,也丝毫不显得渺校
很快,另一只爪子也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扒在另一扇门上。
两只庞大漆黑的爪子轻轻往两侧一推,两扇门的缝隙吱嘎作响地裂开更大。
从那道可以容纳三四个人并排通过的空隙中吹出的阴风,裹挟着腥臭难闻的气味。
这味道当中,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和井云归抵达鸦室第一天感受到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强烈更加震骇。
他正要叫醒其他人,门后忽然出现一张巨大的脸。
那张脸的上半部分被蓬乱的毛发盖住,只有尖尖的鼻子和黑洞般张着的嘴露着。
雪亮的獠牙在那张巨口中倒竖。仅是这半张脸,已经丑陋恐怖得令人发指、血液结冰。
井云归像被冻住似的凝固了,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从何处传来幽幽铃声,如同祭祀时摇响的镇魂铃。
地上睡着的青年逐一爬了起来,梦游般走向敞开的神门,口中念着听不懂的祭文。
他们脸上呈现虔诚迷醉的神情,如同受到蛊惑,脚步飘忽地往前走着。
“停……”井云归急迫地想叫住他们,一开口发现无法发出声音。
他骇然摸着自已的咽喉,极力想要大喊,可却像个哑巴一样无能为力。
他想追上去拉住同伴,可双脚也黏在地上,寸步难行。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一个接一个走进神门当中,消失在幽黑神秘的空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