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夜色里参观了他的高台寺,精美的建筑和精美的庭院,还有高科技的光影作用。在一个静如镜面的池塘旁,我们伫立良久,看着电脑控制的图像在水中变幻莫测,有一种阴森森的美丽让我们嘴里一声声赞叹不已。接下去寺前和尚又让我们观看了另一种阴森森的美丽,我们来到一片竹林前,看着电脑图像在摇动的竹子上翩翩起舞,那是鬼的舞蹈。当美丽里散发着恐惧时,这样的美丽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在一个又一个寺庙里安静地行走,一直来到川端康成《古都》里所描绘过的那个大牌坊前,然后看到了京都喧嚣的夜生活,我们身处的大牌坊仿佛是分水岭,一端是冷清的寺庙世界,另一端是热闹的世俗世界。我们站在属于寺庙的安静世界里,看着街道对面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霓虹灯的闪烁,声音的喧嚣,甚至食物的气息阵阵飘来,仿佛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这个人间的世界。
然后寺前和尚带着我们走上了一条没有一个游客知道的石屏小路,我们走在了京都人间生活的精华里。石屏小路静悄悄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悄悄地说话,赞叹着两旁房屋的精美变化,门和窗户的变化,悬挂门前灯笼的变化,就是里面照射出来的灯光也在不断地变化着,每一户人家都精心打扮了自己,每一户人家都不雷同。我十三岁的儿子感慨万千,他说:“这不是人间,这是天堂。”
从日本回来以后,我一直想写一篇很长的散文,准备从东京的小树林开始。东京是一个属于摩天大厦的城市,可是只要有一片空地,那就是一片树林。由于道路的高高低低,有时候树林在身旁,有时候树林到了脚下,有时候树林又在头顶上了。树林在任何地方都会给予人们安静的感受,在喧嚣的大都市东京,树林给人的安静更加突出。就像在轰轰烈烈的现代音乐里,突然听到了某个抒情的乐句一样。生活在东京的喧闹里,时常会因为树林的出现,让自己烦躁的情绪获得一些安静。这个属于城市的细节,其实表达了一个国家源远流长的风格。
在这篇短文结束的时候,我想起了在札幌的一个晚上,北海道大学的野泽教授和几个朋友带着我来到了一个“新宿以北最繁华的地方”,那是札幌的酒吧区,据说那里有五千多家酒吧。我们来到了一家只有十平方米左右的酒吧,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年妇女站在柜台里面,我们在柜台外面坐成一排,喝酒聊天唱歌大笑,老板娘满嘴的下流俏皮话,我心想为什么大学的教授们喜欢来到这里,因为这里可以听到大学里听不到的下流俏皮话。这个酒吧名叫“围炉里”,老板娘年轻时当选过北海道的酒吧小姐,墙上贴满了当时选美比赛过程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位年轻美丽的北海道酒吧小姐,再看看眼前这位仿佛山河破碎似的老年妇女,我难以想象她们是同一个人。
墙上还挂着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送给她的一幅字,我说起中曾根的时候,她不屑地挥着手说:“那孩子。”然后拿出纸和笔,要我也像中曾根那样写下一句话。我看了看眼前这位老年妇女,又忍不住看了看墙上照片里那位年轻美人,写下了我当时的真实感受:在围炉里,人生如梦。
二〇〇六年十二月十九日
美国的时差
我不是一个热爱旅行的人,因此我在每一次长途跋涉前都不做准备,常常是在临行的前夜放下手上的工作,收拾一些衣物,第二天糊里糊涂地出发了。以前我每一次去欧洲,感觉上就像是下楼取报纸一样,遥远的欧洲大陆在我这里没有什么遥远的感觉,而且十多年来我养成了生活没有规律的习惯,欧洲与中国六个小时的时差对我没有作用,因为以前去欧洲都是直飞,也就没有什么旅途的疲惫。这一次去美国就不一样了,我坐联航的班机,先到东京,再转机去旧金山,然后还要转机去华盛顿,整个旅途有二十多小时,这一次我深深地感到了疲惫,而且是疲惫不堪。
我在东京转机的时候,差一点误了飞机。我心里只想着美国的时差,忘记了东京和北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差,当我找到登机口时,看到机票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就在东京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