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话。只是娴熟地卷起他的衣服,娴熟地消毒,麻醉,将那个已然空了的位置缝合,一针一线,镇定地缝合。缝完了,擦干净血,把衣服放下去。
然后,看着他。
他靠树坐着,阳光从光秃秃的枝桠打下来,他的脸染了一层橘红,红润;不一会儿,有云过来,遮住了光,那层虚假的红就消失了。打回原样,死灰色,凋谢。
搭着腿上,垂着的手,终于去触摸真相。纪安摸上他的脚踝,冰凉。他也一抖,一缩。
紧握住他退缩的脚踝,手从宽松的裤管探进去,只钻了个头,未摸真切,他就慌忙来推,推出去,再把裤管抓实,把所有可能的缝隙,都抓住。
纪安握住他用力过度而抖颤的拳头:“松开。”
这回他摇头,一直摇头:“不要……”
第92章 后悔了
和他的固执不相上下。
褪去温度的掌心, 没有听从他的哀求,仍旧按紧他同样冰凉的手。青筋在手背的皮肤下抽动,和心口的抽动一致, 要震破躯体, 跳将出来。
力气如突如其来的海啸,爆冲、失控。她筑起堤坝, 放下闸门,努力对抗, 压制, 分流, 化成可承受的,绵绵不绝的细流。温和又执着地,一点一点掰他的手。
尽管如此, 他也不敌,防御溃败。最后一点布料从他的指尖滑走。风吹来,撩起他皱巴巴的裤管。
代表着破碎、死亡的裂痕, 拓在他的脚踝处,在那一扇一扇、猎猎作响的布料下, 时隐时现。
纪安低眸看着。
“不要看……”他并拢膝盖,两腿分别向左右撇, 后撤, 要远离她的注视。
低低的哀求,进不去她的耳朵。
这时, 背部猝然后仰, 抵住树, 是腿被忽地抬起,被她掌住。一晃眼, 裤管被撸到腿根,不复昔日光彩、丑陋的腿,就大喇喇的呈在了阳光下,她的视线中。
“不准看……”声音高了点,也慌了点。
出于恐惧,涌起力气,不住挣扎,推搡她,要抽回自己的腿。却被死死按住,被更仔细地凝望。
如辽阔的苍天,飞过一行黑色的鸟;如洁白的雪山,融出一条蜿蜒的山路。
有些目眩,被他腿的白,裂痕的黑所刺激。
纪安艰涩地眨了眨眼,没缓解,反而多了些扭曲的文字,乱糟糟地,一团一团的,在眼前飘旋。更晕。
“不准看……”他咬唇,坚持不懈伸长手来遮挡。
勉强定了定神,按住他的手再看。鸟飞处,路尽头,都伸向了无法再卷起的裤管下。细黑的裂痕,从纤细的脚踝,蔓延至劲瘦的腿根,隐没,不知还长去了哪里。
似乎被研究透彻了,腿被放下。他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就被拦腰抱起,抱得不高,刚刚好抬起臀罢了。
正虚虚跪着,胯间忽地一凉,低头,更隐蔽的遮挡也被她扒掉了。便也看见,那块区域,也爬上了丑陋的裂痕。刹那,泪珠骤然掉落,像雨点,砸在她的后颈。
脖颈僵住,纪安略微松开他,抬起头,脸颊正好接住了他垂落的泪。不及细看,他扭开脸,慌乱提起裤子,紧抓住裤头,坐回去,垂头抖着身体。
要不了多久,他浑身都会长满那些痕迹,变得很丑很丑。就……仅有的优势就没了……
再也不好看了。
纪安将指腹缓缓贴上自己的脸,感受着滴落的他的泪,目光则久久注视他。
他垂着的肩膀似乎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着,支撑不住,颤颤地抖。双手,揪着裤子,紧绷又戒备,仿佛在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尊严、骄傲。
那些痕迹,延伸到他腰胯处。看着,还有再蔓延的趋势。会蔓延到什么程度?所有可到达的地方。
直到,把整个他吞噬,湮灭。
可他害怕的却不是破碎。
而是无足轻重的美的外观。
又呆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