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姜晏看着他,会想到前世的一些旧事。那个协同燕平王谋反的魏大将军,最终被砍了头挂在城门上。而现在魏安平活得好好的,瞧着对天子并无不满,想来不会再落到那样的结局。

至于前世失败身死的燕平王,前些日子便回到了安顺国天子委以诸多要务,想必短期之内裴寂无暇他顾。

这样……也挺好的。

姜晏呼吸着早春的风,心想。

平平安安,无风无浪,是最好的。

***

抵达江都之后,姜晏很少思念洛阳的故人。

她太忙了,每天都要打起精神应对陌生的人和事。裴寂说得没错,如今的大熹表面和顺太平,细究起来处处都掩盖着沉疴顽疾。想要把每个郡县乡打理得顺畅亮堂,绝非三年五载可成。

而江都,四通八达,繁华之地,更盘踞着难以撼动的复杂势力。

天子自然不会只派姜晏过来单打独斗。她给姜晏配了两个僚属,其一为官多年经验丰富,其一冷静聪慧心性通透。这都是陵阳曾经养在身边的得力助手。

姜晏上任治中的第一个月,走访了江都各个世家大族。

第二个月,不甚轻松地和于氏搭上关系。

第四个月,终于融入江都官场,治所官员与当地权贵大多对她卸下心防。

第六个月,揪住了郡丞的错处,本该依律免去这人官职,然世家作保,主官轻拿轻放,因此只降二级,依旧在江都做事。

第七个月,疲惫归家的姜晏拉开床帐,发现里面躺着个俊朗的二八少年。这份馈赠来自于某个权大势大的宗族。

姜晏:感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但是不能吃。吃人嘴软。

把人退回去的第二天,床上换了漂亮的女人。

……

示好或者拉拢,无非就是那些手段。钱,权,色。很长一段时间里,姜晏不堪其扰,拿自己的婚约当幌子都没用。

于氏适时救急,以郡内富户纷争转移众人视线。姜晏诚恳答谢,常与她来往的于十七郎坦然告知:承故友璧英之情罢了。

又过几日,洛阳来了新人,姓孟,承天子诏令,任江都中丞。姜晏怎么看怎么眼熟,后来恍然大悟,这人原是十三曹的属官。

孟中丞长得文秀,脾性却极为暴躁,动不动跟人干起来。他瞧姜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经常冷嘲热讽,因此周围人总要劝架说和。

可私下里,孟中丞又变着法儿清除那些骚扰姜晏的家伙。他见了姜晏就没好脸色,恶声恶气地:“这可不是因为闻相嘱托我关照你!是因为我倒霉,和你生作一家人!”

姜晏这才知道,他是孟氏族人,血缘上算是她的表哥。

讲道理,姜晏和这位表哥应当是同气连枝的关系,官场上也的确互相帮衬,办起事来顺畅许多。

论私交,两人关系极差,谁看谁都不顺眼。大抵人与人相交得有缘分,没缘分的话,单是站在一处都难受。姜晏从小养成了自我的性子,最最厌恶忍气吞声;而这位孟表哥呢,绝不退让吃亏,拿青梅煮茶都不肯给姜晏多让一颗。

于是两人常常打起来。孟中丞撸袖子,姜晏这边派朱鹭。没几个回合,孟中丞就败退,高举着梅子磨牙认输。待姜晏得意上前,他猛地将梅子送进嘴里,哈哈大笑。

怎一个幼稚了得。

江都政务冗杂繁重,很多个夜里,姜晏对着满案卷宗痛苦抓头,试图发疯。这时,同样吊着黑眼圈的孟中丞便兜着袖子悠哉而来,对她大开嘲讽。

累了么?很累对么?干不下去啦?干不下去就回洛阳嫁人嘛。

姜晏反唇相讥:怎么,你嫉妒?你羡慕?你想嫁人?呵,可惜没人要呢。

年轻俊秀的孟中丞,打小被长安贵女们排挤,后来在洛阳也不受欢迎。究其原因,就是他那张不说人话的嘴。

姜晏嘲笑他没人爱:长这么大,连女子的手都没牵过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