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又由侍郎降编修,骤失势,杨遂无所顾忌。然其师曾莹固在也,以侍郎退休,就养于京。一日见杨与女唱和诗,语多狎亵,逐杨出。次年,杨会试不第,竟夤夜逾墙入潘宅,负女遁。潘氏聘拳师五人,使于中途杀之。追至杨柳青,见杨与女叠骑而驰,五人皆败而还,杨遂安然归故乡矣。于是潘氏父子遍告同乡故旧,闻者皆恶之。
朝臣相戒,如会试得杨卷,即抽换,不使淫凶得志也。无何,杨竟于同治戊辰复入京就试,及拆弥封,杨名在第九,已进呈御览,不能易。遂更相戒于殿试时抑之。杨素工书,师米襄阳,人皆识之,至是杨变作率更体,众果不察,进呈前十本,杨之卷又在焉。朝考时始抑入三等,犹得用主事,分工部。杨自知不容于清议,不复作春明之梦,遂归,筑精室于淮之河下,与女居,日相唱和,享闺房之乐二十余年,授徒以终。淮之人呼女为汤夫人,盖合其二夫之姓之半而谑之也。杨自书楹帖榜其门曰:“文章有价,阴骘无凭。”女先杨数月死,杨挽以联云:“前世孽缘今世了,他生未卜此生休。”能于无可著笔之中,曲曲传出心事,可谓才人之笔。淮之人述女赠杨会试送行诗云:“淮水清清河水浑,安排行李送王孙。明年三月桃花浪,君唱传胪妾倚门。”风致甚佳,然含荡意,一望而知非贞妇也。
嗟乎!人禽之界,一念之间耳。杨具文武才,使其发乎情止乎礼义,则儒林也,名相也,大将也,杨皆优为之;乃一念之差,纵欲败度,遂入于衣冠禽兽之途,而不可救药,吾甚为杨惜也。
闻女并不美,且面有痘瘢,惟多才耳。自杨中会试后,朝中大老主会试者,得淮安卷辄摈之,如是者几二十年,以为淮之士人皆如杨也。有吉元者,亦山阳名下士,坐是困春明终其身,恨杨次骨。杨为山阳世家,五世皆进士,亦难得也,然至杨斩矣。杨妻彭氏,与所欢查氏各生一子,皆不能继杨业。闻之泗州祁颂芸云。
神经病能前知扬州谢梦渔侍御,清道光三十年庚戌科一甲三名及第,书法甚劣,二甲且不能望,竟问鼎焉。盖是年殿试之日,犹在宣宗大行百日内也。士子皆素服入试,于策中照例抬写处,多未留意。惟谢卷遇抬写皇上陛下之上,必加“当今”二字,通场所无。诸大臣以为得窍,拟置状头,以字太劣,置第三,京师人呼为两字探花。惜仕途蹭蹬,终于御史而已。谢之为人无可议,惟似有神经病,多作可解不可解语,往往能前知。尝一日谒一宗室,其人并非显者,坐甫定,阍人进言青麟传到,宗室立命之入,谢意青乃侍郎,且翰林前辈,彼岂能传之,或另一人耳。及入,则即侍郎而前辈也,皇悚避席。宗室曰:“彼在我处无坐位,尔不必谦。”即回顾青麟,声色俱厉,大加申斥而去。谢出谓人曰:“我观青老前辈,将不得其死。”人曰:“青久蒙简在,即将外任封圻矣。”谢曰:“放出去,更不得其死,不如死于旗主之逼,犹不害人。”众以谢呓语也,置之。
未几青果得湖北巡抚,以粤逆陷城失守,伏法。谢之言竟验。
咸丰壬子科顺天乡试,四月考差,谢不赴,人劝之,谢曰:“我一生无差运,故不考。”至秋,同乡京官宴士子于会馆,甫入坐,空中有鸦飞鸣一声而去,谢瞿然惊曰:“今科我扬只中一人,可惜可惜。”人又以为呓语也。及榜发,果中方鼎锐一人,谢言又验。银台仪征胡隆洵之入都也,并行李而无之,投会馆,长班以无行囊不纳,使之谒值年者取进止。时值年为陈六舟中丞,胡往谒,陈细询之,知为诸生,遂留宅中,司笔札,试以时艺,则不佳。陈曰:“既欲应试,非用功不可。”于是督课甚严,亲为改削。一日谢至,熟视胡,问陈曰:“此何人?”陈曰:“吾乡应试者,然不能望中也。”示以胡文,谢曰:“此可中矣,在他人固无望,然在胡不必佳也,尔以为必佳文方中乎?”相与拊掌。及谢出,陈谓人曰:“谢老前辈戏言也,不可为后生法。”是年为同治改元壬戌恩科,秋闱胡报捷矣。胡于是意得志满,终日应酬奔走,无暇伏案,陈督责之,亦不听。逮癸亥会试,首题为《大畏民志此谓知本》,怀宁杨礼南学士为同考官,已撤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