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出幅几何抽象画来了。

李家的孩子们必然从小就浸淫于这种氛围之中的,就连极有可能患有过度活跃症的李念瑞都在展厅里安静了下来,其他人就跟更不必谈了。普通人偶尔接受一些艺术熏陶以提高个人艺术鉴赏水平当然也是无可厚非,但若是以一个人的艺术素养作为评判其价值的标准又难免显得有些片面蛮横。

同一个展厅里,如同门外汉一样试图渐渐找到对一类艺术表现手法的欣赏方式的,除了沈文澜还有一位始终皱着眉头的老先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沈文澜上前跟老先生搭话,“伯伯你是不是记错了日子,白描展下个礼拜才开始,我们都来得不是时候啊。”

老人家生得慈眉善目,穿一身深褐色香云纱唐装套装,他看了眼前这个过度外向的小姑娘一眼,倒还算是讨人喜欢,笑嘻嘻问她,“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喜欢看这种老古董了,小姑娘你是学过的?”

“想学啊,不过没什么机会。”沈文澜带笑回答,两个人三言两语就已经聊得十分投契,甚至还相互问及了计划来看白描展的时间,老先生为人很是爽朗,“小沈啊,我家里有本<芥子园画谱>,下次有机会带来借给你看看吧。”

沈文澜客客气气地谢过他,“曲伯伯,你太客气了,我顶多也就能背得全十八描的名字,你真要给我看示范稿,衣纹用的是曹衣出水描还是行云流水描我都分不出来,那到时候可就贻笑大方了。”正说着,沈文澜突然意识到一本画谱若无独到之处又怎么会特意提到呢,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曲伯伯,你那本<芥子园画谱>该不会是82年版,一册的上海书店影印的老版吧?那大概比我还大了吧。”

曲老笑着拍拍沈文澜的手背,“小姑娘脑子倒是粉的(沪语,脑筋活络),上海倒是上海,只不过是民国的,倒也不是能值多少钱,就是收着点这种老东西以后交给你们小辈,以后下去了还能算有一件事做得对得起老祖宗。”曲老的话给了沈文澜很大的触动,无论古今中外,艺术最为重要的应该是一份传承,人本身就具有追求美的本能,追求极致的美,追求极致的表现方式……而发扬和传承这种追求才是艺术长青的原因所在。

本来李楚惠还计划去另一个画廊的,不过好在盛夏的上海时有暴雨,房车驾驶座上的公司司机才得以早些下班休息。只是同人不同命,回到家里,李楚惠又提出要检查子女的“家庭作业”,李家的两个年幼的孩子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沈文澜坐在沙发上看着李家姐弟被亲妈当枪使,一个个轮流在小客厅里的三角钢琴上活动着十指,李楚惠拉过沈文澜的手,细细端详过,“Laura,你这双手长得倒挺好看,小时候学过钢琴吗?”

沈文澜抽回自己常年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楚惠才算真正得体,好在李勰以行动出面替儿媳妇解了围――他拉过李楚惠的手,在小儿子和小女儿的四手联弹的乐声中带着妻子翩翩起舞,“你最近是不是很少在我身上花时间了?”

李楚惠瞪了丈夫一眼,还是跟着他跳起舞来。当舞到李楚惠背对沈文澜的位置时,李勰抽空朝着沈文澜的方向笑了笑,而沈文澜也在这悠扬美妙的乐声中露出了今天最为衷心的笑容,心里记下了公公的恩情。

在沈文澜的印象中,小客厅的这架三角钢琴基本就是个摆设,连张阿姨打扫的时候也曾经偷偷抱怨过李念琛工作这么忙,家里却非要摆些根本没用过的东西给她打扫,真是冤孽。但看到如今的情形,不想刺激到沈文澜可怜的自尊心所以才一直忍着没弹琴的李念琛才真叫冤孽。气曹操曹操到,李念琛如约按时下班回了家,循着小客厅里的琴声加入到了妻子和妹妹的观众队伍中。

坐在李家兄妹中间的沈文澜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一个“不小心”跌到了地板上,她极轻极轻地“哎呀”了一声,俯身去捡掉落在丈夫脚边的戒指,然后借着自己身体的遮挡,顺手揪了李念琛的一根稍显天然卷的腿毛。起身之后的沈文澜深呼吸一记,心情平和地重新戴好了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