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濯道:“因为她所受的是不白之冤,真正有罪的人还没有受到惩罚。”

“谁才是有罪的人,郑合敬吗?”

“皇权的铁蹄下,离皇权越近的人,手里的权力就越大。锦衣卫也好、司礼监也罢,说到底都是因拱卫权势而生的。顺应皇权则昌,忤逆皇权则亡。”

张濯说的话其实是带了几分不敬的,郁仪拽了拽他的袖子想让他慎言。

“根源不除,今日的事就不会是个例。”

这话听得郁仪心头一凛:“可这根源是……”

张濯没接着说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

“郁仪长大了。”他清冷的眼底漾开淡淡的笑,如同冻水消融,“是值得奖励的。”

郁仪“哦?”了一声:“张大人想奖励我什么?”

张濯掖着手站在风里,平声道:“我为你请官,如何?”

他是认真说的,眼眸深处藏着千山万水。

郁仪微微摇头:“你为我做得越多,若有一日我获罪,你便越要被牵连。”她知道张濯必然不喜这句话,却依然说了下去:“如你所见,我与脱火赤亦有私下来往。”

张濯听闻此言,心中却并不意外。因为前世的她就是这么做的。

“你若真想帮我的话,日后如有机会,请给秦酌一个重新入仕的机会吧。”郁仪将手掖进袖中,“他的才华不该被埋没。”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郁仪脸上细细的绒毛。

张濯问她:“你这一生,一直在为别人的事情而努力。你就没想过做点什么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吗?”

他是认真在问的,郁仪想了想又向他走近了两步,好让她的声音只被张濯听见。

她轻轻垂着眼不看他:“有你在,我已经足够宽慰了。”

郁仪这句话说得很快,若不刻意去听,只会觉得这声音像一阵烟般飘过了。

她很少这样剖白心意,张濯垂下眼睫,无声莞尔。

他道:“前几日新赐的樱桃到了,我叫人送去你府上,但没有人应声,那个叫白檀的侍女呢?”

他还记得她上回喜欢吃樱桃的事。

郁仪道:“她现在不在我府上。”

顿了顿,郁仪才继续说:“她原本是梁王的侍女,我去京西前把她送到了顾氏郎主那里。”

“此事之后,我会把我所有的钱都给她,为她安置一个容身之地,送到远离是非纷争的地方。”

郁仪的目光宁静:“显清,现在我和你是一样的人了。”

搅弄风雨,以身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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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送征衣(三)

“你不是的。”张濯难得反驳一次,”你所做的事是正确的。”

“朝政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说到底也都是立场的问题。”

“开互市这件事并不是洪水猛兽。我们为脱火赤准备一条正规途径贩卖铁器,总好过让他私下交易。看似是你帮了他,实则最后首肯的人依旧是太后,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郁仪静静地看着他:“若我是一个纯粹的好人,我就该解救白檀,然后赠她银钱、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我没有,我明知她的身份,依然选择了利用她。换句话说,我对她好并不是因为我良善,而是因为她对我而言是有价值的人。”

“世人称赞一个人,总喜欢叫他活菩萨,因为神佛无欲无求,垂爱众生。”郁仪轻声说,“我注定做不了菩萨。”

她似乎又长高了些,身量也更挺拔,如同一棵葱郁的翠竹,蓬勃而有生命力。

张濯偶尔会生出一种不敢直视她的错觉来。

她总是如此冷静、如此清醒、如此有勇气直面她自己。

在这件事上,张濯做得并不如她。

“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