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为何，还要做之前的事？

暮霭沉沉，浮云消长，乌桕树上孤鸦声起，宛陵霄跟随褚菁遥的虚影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本体。

他倏然止住脚步。

那长坡之上，血流忽下。

汨汨流动，殷红似黄金台的斑驳朱门漆。

那血，是从那山巅流下的，腥气扑鼻。

宛陵霄瞳孔紧缩。

他辨出，是她的血。

他当即握紧“闲邪”，飞将上去，兔起鹤落，只见那山坡上盈满了血雾，竟是幻境套幻境，又一处幻境落下。

褚菁遥不知所踪。

宛陵霄咬牙，绕着那雾气迷蒙的山坡绕了一圈，才在一处巨石后勘出一丝裂缝。

他正想破界而入，却又听一道阴冷窸窣的压草声，只见一条巨蟒从幻界中冲出，双目猩红，腰如缸瓮，其携血莲，竟是猛地爆发威压，朝他攻来！

宛陵霄脸色大变，竟似是褚菁遥失控的力量，不由喊道：“褚菁遥！”

眼看这巨蟒要咬伤他，宛陵霄却见那裂缝若是避开，可能再难寻觅时机，只可咬牙，迎着那蛇去了。

他准备好受伤。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那蛇是幻影。

幻雾之后，蛇影破碎，宛陵霄望见那末日般的血色天幕，皱眉，只想快点找到陷入心魔的褚菁遥，然而他潜行几步，却愣住了。

只见那血海之中，有一处绿洲。

风轻云淡，清澈的溪流潺潺，繁花盛开，新草青青，岸芦犹白，正像他二人的识海。

然而，这生机勃勃的一切，却覆着一层霜雪。

褚菁遥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背对着宛陵霄，支颐望向远方。

她脚下踩着血，前方，是岔路口。

向东，云缠雾绕，孤月映千山万岭，巍峨壮丽；

向西，那土径连着溪流，奔向了那幽沉的海，波涛万顷，幽渺难见。

她的身旁，则躺着数只妖灵的尸身。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竟是将那心魔中的灵具化，生生杀死了。

她已破了心魔。

但她未出心魔。

宛陵霄望着她的背影，已明白了什么。

他抿唇。

她……方才，在故意试探他。

他走过去，却在离褚菁遥的不远处停下。

褚菁遥则轻声开口了，却未回首：

“一方是深海涵波，一方是耸寒雪岭。”

“我坐在此处，正茫然你我二人的出路。”

她的声音和背影都多了分寂寥。

她拾起一枝青柳，抛向了向海的一侧。

“若你方才未进来，你我二人的路，便是这边。”

宛陵霄闭眼，眼中再次闪过方才之景。

她刚刚，正是为他设了选择，他要么误会那蛇真会夺他性命，选择躲开，要么便是不顾一切地闯入。

而他选择了后者。

他哑声问：“……海的那边，是什么？”

“是离去。”褚菁遥轻声道，“你若不选择进来，我便知道你的痛苦和迟疑，你或许也迟早会离开的。我不如放手吧。”

宛陵霄的手握成拳，深深地望着她。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了褚菁遥的深意。

当他对她漠然、选择远离一步时，她会先离开。

但事实上，她只要真的再次身陷险境，他的那些坚持、防备和谨慎，便会尽数崩塌，一触即溃，再也回不来。

……她在试探他的选择。

也似乎，想让他自己看清自己的选择。

……他们的这次博弈，他似也彻底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