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问:“完事儿了?”

他道:“我们互换了一掌,他逃了。”顿了顿,他略带点不可置信,又道:“你赢了?”

我懒洋洋道:“好说。”

一边把眼睛睁一条小缝。逆着光,沈识微居高临下俯视我的小白脸似乎更加的白。白得发青。

我撑起上半身来:“你没事吧?”

他轻蔑道:“我说我们互换了一掌,听不明白?”

路畔喧嚣,但天地间还是像只剩下我们两人。

过了许久,沈识微才打破沉默:“那么秦师兄当时有几成把握?”见我不答,他道:“六成?四成?一成?”

我正色道:“我不知道。”

他一脸内心有两个小人打架、难以名状的表情,约摸在考虑该跳起来把我往死里揍,还是扭头就走当不认识我:“你不知道?!”

我嬉皮笑脸道:“既然赢了,就当是十成十,行不行?”

他本恶狠狠地瞪着我,这会儿从鼻子里喷出一声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一笑倒云开雨霁似的。

见他又艰难地吞了一团牛肉,我解下贴身的水壶递去。他长吸了一口冷水,道:“那天和我们交手的不是真皋人。”

我一愣:“啊?黄铜覆面、红毡裹体,是以示神灵降附。这是真皋王公怯萨里一流高手的打扮。这可是你说的。”

沈识微阴沉沉一笑,也不知远远地怨恨着谁:“一流高手?说的是。但你可知道,这天下能把我伤成这样的一流高手有几个?”

他把水壶丢还给我:“这些一流高手里,可没有一个真皋人哪。”

我忍不住辩驳:“是,我知道你能打。但真皋人得了天下,举国体制,一两个高手也养不出来?”

沈识微嗤笑道:“秦师兄可听过一个词,叫‘万军旧血’?真皋人靠刀马得的天下,当年瀚军破琼京,羽林郎时郁毙敌数百,冲杀至瀚武宗龙辇前才力竭而亡。瀚武宗将其厚葬,但旋即又说中原人只有匹夫之勇,真皋人却有万军之勇。时郁一代武魁,但又能奈真皋铁骑如何?而竭天地灵秀,中原又能有几个时郁?

真皋人尚的是战士,不是侠客。真皋人虽也有习中原武术的,但没成过什么气候。能伤我的高手里,也不是没有汉人甘为真皋鹰犬。但个个我都知道来龙去脉,绝不是那天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更别说破琼京之后,血统最纯的真皋人就自称万军旧血,也只这有万军旧血,方才入得了王公的怯萨!”

我道:“那你的意思是?”

沈识微略一颌首:“铜面人想是汉人。”

我就知道他要说这个,但总归还是不愿信:“你不觉得太武断……?”

沈识微嗤了一声打断:“若是武断,那天我们何必冒险下崖去搜那刺客尸身?虽然面目全非,但总能看出他发色非赤,光这一条就谈不上万军旧血。红毡袄子也并不合身,主人当再矮小几分。而真皋人弯刀上的彩缡是结发妻子新婚之夜系上去的,真皋人十四即婚,那刺客无论如何也不似少年,彩缡却簇新,怎么说得过去?秦师兄,那天你见这刺客摔得稀烂,找尽了借口不肯来看,我却是一点也没放过呢。”

我仍想负隅顽抗:“漏洞多得筛子一样,他们又何必扮成真皋人?”

沈识微一脸疲倦,摇头叹道:“秦师兄啊……他们伪做真皋人,骗的未必就是你我。相反,仓促间仍敢下手,十有八九是因为觉得你我必死无疑,何必做到十足给死人看?怪也只怪他们小瞧了你吧。”

他又将头转向熙熙攘攘的人群:“若刺客真是真皋人,我又怎敢混进这乱民之中,往大路官卡上走?正因为他们是汉人,反不敢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再下手。”

我就像嘴里嚼破了个苦胆,顺着咽喉,淌了满腹的涩味:“但在之前一路追着我们不放的,又的确是真皋人。我可是真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汉人要我们的命?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去归云城?你以为要杀我们的是英……,这怎么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