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辅考官是他,也因此他才知道今夜会出什么事。
殿试的题目被换了。
红漆匣被撬开,纸封被掀,纸上的笔迹明显不是出自天子之手,一切的一切十分明显,唯恐让人看不出题目被人动过。
殿试是天子选门生,题目外泄是欺君大罪,在场的辅考官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但所幸,上一世的晏钧知道试题是什么。那时的他和小皇帝还没什么罅隙,他是亲眼看着萧璟拟题,再封进匣中的。
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当时,为了稳定局面,他没有请示天子,而是一边彻查扶云台,一遍将题目写了出来分下去印发,晏钧没有想那么多,即使他知道这样施为会招致多少非议试题不得外泄,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否天子拟题就是他授意?又或者他干脆就是在代天子拟题?
那有什么关系呢?那时候他不在乎这些,天子信任他,而他无愧于心。
雨丝飞进屋内,窗前有颗生机勃勃的柳树,枝条舒展着,一下一下拂在他的掌中。萧頫兀自挑亮了灯,拿着一本书,却像有些焦躁似的,翻的哗哗作响。
晏钧甚至感到他的眼神不住地在自己身上停留。
萧頫轻功极好,春闱前十几年从未在上京露过面,是个实打实的生面孔……事情的原委晏钧当年便已查出来,但是奏疏报给小皇帝,却因为一些连他也不知道的原因,从此被压了下来再没提过。
晏钧轻轻叹气,他合掌,把多情柔嫩的柳叶带着露水留在手心。
不论如何,至少林如稷此时不会像自己当年那样紧迫了。
萧頫把那本书翻了个遍,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又拿起另一本,哗哗哗飞快地看到尾页,终于耐不住性子,抬起脸看了一下晏钧。
晏钧倚着窗台也在看书,烛火照亮半幅侧脸,让他看起来像是玉石雕成的温润人像,只有沉黑的眼瞳间或一动,顺着字行走下去,气质沉和。
上京的权贵那么多,他却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楼下的士子们满嘴功名利禄,一口一个中书令的叫着,事到临头却根本瞧不出来。
萧頫有点想笑,他的思绪飘了飘,很快被窗外异样的响动拽了回来。
那数百级台阶上忽然出现了虎贲卫的身影,打起的火把从高高的正殿一路亮起,驱散了夜雾,像一条火龙似的向下方延伸。
很快栅栏被开,虎贲卫们鱼贯而出,直冲着这座客栈而来,学生们都被惊了起来,很快又被明晃晃的刀剑震住。
“奉官长的令,方圆五里戒严!”
那领头的虎贲卫是个圆胖脸的中年人,吼了一句后又笑吟吟地安慰学生们,“别慌,只是例行检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在场到底有这么多学生,不是每个都愿意听话,更不是每一个都肯打开行李任人查验,一下子叫嚷起来,客栈里乱糟糟闹成一团。
两人所在的房间也被推开了,进来的虎贲卫气势汹汹地一挥手,“你!书箱打开!查验笔迹!”
萧頫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晏钧,嗤笑一声,从桌上拿起一张写着字的纸,团成团砸了过去。
虎贲卫平日驻守扶云台,并不认得他们,被纸团砸了个正着,顿时大怒,“什么态度!起身站好!”
萧頫才不会搭理他,倒是晏钧又拿了一张纸递过去。
虎贲卫收了纸,侧目打量了一圈晏钧,可能是觉得他也像是读书人,十分不客气地说,“你!也去写一张交过来!”
晏钧说,“我不是考生。”
“不是考生更要写!”虎贲卫道,“大半夜跑来客栈,鬼鬼祟祟可疑得很!”
“……”
话音未落,晏钧和萧頫不约而同对视了一下。
萧頫摊手:“你一直看着我的。”
晏钧看向虎贲卫,“是不是扶云台出了事?”
“这是你该问的?”虎贲卫伸手,想搡着晏钧往桌前按,“快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