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钧垂目看着老太傅,半点眼神也不分给萧璟,“老师,我扶您。”

天子被明晃晃地晾在一边,倒不觉得尴尬,自顾走进厅内,坐在老太傅对面。

“太傅偏心得很,教出中书令这么好的学生,却不肯教教我,”

他开口就是撒娇,“是嫌我资质不好入不了您的门下?”

魏自秋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小皇帝身上不是离京时穿的那套礼服,有些宽大,浅淡的月白色衬得整个人清瘦单薄,少年气十足。

他看起来格外乖巧,和先皇萧定衡那种近乎昏茫的随和完全不同,新帝的目光纯澈,却是熠熠清明。

少年意气,总是不安分得让人生厌。

老太傅这么想着,露出慈和的笑,问他道,“我年岁大啦,怎么,是长策哪里侍奉得不好?”

“好极了。”萧璟跟着笑,“太傅若教教我,说不定也这么好……”

“陛下。 ”晏钧眸色发沉,他开口截断萧璟的话,“天色已晚,臣送陛下回宫。”

萧璟偏过脸瞧他一眼。

“中书令好急躁啊,”他很快又把视线挪回魏自秋身上,撑着雪白的腮边,开玩笑似的抓住魏自秋不放,“太傅,您也不管管他。”

“这我可管不了咯,”老太傅才不会上这种套,他淡淡地笑,“ 不如陛下代为管教?老朽绝不多言。”

晏钧:“陛下。”

语声里已含着许多不悦,萧璟好像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施施然站起身,“说笑啦,中书令是我的肱股之臣,再者,我这点雕虫小技也不配管教太傅的学生太傅,”

他跟着晏钧向外走,一边随口聊天似的将话丢出来,说到末尾,冷不防转回身看向魏自秋。

老太傅坐着的姿态依旧端正平和,见他转身回来,毫不意外地笑了笑。

“如何?”

萧璟眼角微弯,“若有机会,还是想请您回京叙叙旧。”

魏自秋的笑意挂在脸上,眼瞳不可察地眯起,他停了片刻,方才开口,“陛下盛情,自然是……却之不恭。”

……

行宫燃起通明烛火,角门开了一扇,两个人进去的时候,虎贲卫已经尽数被撤走,只有萧頫等在那里。

“小叔走了?”

萧璟往寝殿走,随意问了一句。

萧頫点头。他脸上伤痕未褪,唇角破损得更厉害,夜色里那双眼瞳绿得惊人,穿着朝服也盖不住的落拓,像头伤痕累累的狼崽子。

晏钧是该问问他和萧广陵的事的,可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思。

萧璟却将目光投在他身上,见他脸色极其冷肃,不由得一怔,又看向萧璟。

小皇帝仿佛没瞧见,他解开脖颈前的披风系带,又嘱咐萧頫,“阿頫,将寝殿附近的虎贲卫都撤走,你也走。”

他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带着晏钧进了寝殿关上门,他将留在臂弯的披风劈头盖脸扔到晏钧身上。

“你跪旁人。”

天子竟然率先发难。他走近了,在质问晏钧,“穿朝服,你去跪一个窃国贼?”

晏钧不作声,他将尤带余温的披风拿下来,顺便摘下乌色纱冠,一起扔在地上。

那一瞬间,他从天子的眼神里捕捉到一点瑟缩。

萧璟若真是怒,绝不会甩脸子发脾气,是心虚,是先发制人,不讲理地先抓住嘴皮官司不放,试图转移视线。

“说话!”

果然,见晏钧不回答,他声音提高了些许,更显得怒气勃然,“做什么?!”

晏钧还是一言不发。他上前拉住天子的手腕,拖着人走到殿侧的小书房里,天子挣扎得厉害,一个劲地质问他,“你去见他,问过我吗?还是说你做什么我连过问一句都不行……唔啊!”

他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左手掌心被晏钧扳住,没遮没拦地挨了一下戒尺,疼得指根发麻。

“你放开!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