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奉光像是得到甘霖的沙漠，突然平静下来。

他睁开眼，朦胧的目光盯着我：“阿宁？”

我嗯了一声。

萧奉光倏然起身，将我紧紧抱进怀里，沙哑的声音竟带着似有若无的祈求：“不要走，你不要走……”

我目光微怔，心中有一瞬的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我真幻想过嫁给萧奉光以后的日子，相夫教子，不会再受人冷眼。

没成想不过几天，我就失去了真情和父亲，甚至连自己未来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之后几天，萧奉光的情况每况愈下。

偶尔清醒时，还能听到他自相矛盾的念叨。

“卢微宁，我早该杀了你，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我死了，你就随我去吧，地府阴凉，我会护着你，以前是我的错，那些事也并非我本意，是我年幼无知，咳咳……”

更多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替他擦去额间的汗，终于忍不住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萧奉光嚅动着发白的唇，声音嘶哑：“我想看看你会不会有一刻像从前一样，看着我的时候，眼里都是我。”

我手一顿：“那你看到了吗？”

萧奉光自嘲：“没有。”

自然是没有。

我心仪多年的那颗心，在得知他戏耍我多年那一刻就死了，在我父亲死的那一天彻底灰飞烟灭。

见我没有反应，萧奉光面露愠色，却又扯出一个带着酣畅的笑。

“阿宁，明天就是十日之期了，还是没有人来娶你，我早就说过，除我之外没有人会要你。”

我依旧心无波澜。

与现在的我而言，生死早已不重要。

只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那个威风凛凛，身披战甲，一再救我的男人。

当夜。

刚入子时，萧奉光突然开始不要命似的咳血。

萧母哭的肝胆俱裂，指着我痛斥：“都是你这个贱人害得，说是冲喜，却将我儿折腾成如今模样，我定要你死在我儿前头，活不过今晚！”

萧奉光死死攥着我的手，血一般的眼眸盯着我：“阿宁，看来……你得跟我走了。”

我心不由一沉，却没有挣扎。

这样的结果，我早有预料。

就在这时，一阵喜庆的唢呐声遥遥传来。

由远到近，似乎停在了萧府外。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像被吓破胆似的白。

“老夫人，府外有……有一群人抬着花轿过来，说来接亲！”

听到这话，萧母脸色大变：“什么？这么晚了，谁来我萧府接亲？接的又是谁？”

我眸光一怔，脑海中闪过那月下策马而来的男人。

回过神，我奋力挣开萧奉光的手，不顾一切朝府门外跑去。

“卢微宁！”

身后传来萧奉光嘶哑的怒吼，我充耳不闻，一路跑到府门口。

夜色下，了无人气的街道被鲜艳的大红充斥，象征喜庆的彩头铺满街道两旁。

一座八抬大花轿落在府外，喜乐冲天。

我僵在原地，目光紧盯着迎亲队前马上的男人。

此刻，我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身穿盔甲，眉眼冷峻却透着水一般的温柔，带着肃杀之气的坚毅脸庞，被月光映衬出不染铅华的矜贵。

男人朝我伸出手，沉哑的声音犹似神祗降临。

“阿宁，我来接你了。”

我紧缩的眸子颤了颤：“……你是谁？”

“一品大将军，沈从凛。”

第8章

街上的招幌无风自动，沈从凛身后的队伍延至街尾，似一条望不到尽头流动的红河，浩浩汤汤。

大街上这诡异的喜庆，叫我背脊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