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江停扯住他的袖子:“要搁了糖的。”

“什么?”

“姜水,要搁了糖的。”

他嗓音喑哑虚弱,语气却那样执拗,手指使不上力气,就用指骨紧紧抵着。严峫这才反应过来,悬着的心猛然落回肚里。他哭笑不得地揉了江停一把,说“你什么小孩口味”,还是照做了。

从那之后,每每遇到这样阴沉的天气,严峫都会出来买些甜果子拿回家备着。这天回去的路上果然下起了雨。天入了伏,雨水就不再像春天里那般柔和细润了。夏季豆大的雨珠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仿佛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等回到家中,江停那小破屋子的一角没有悬念的被洇湿了大片,眼看就要漏了。他吃着糖饼,颇有些无奈地跟严峫说:“能怎么办呢,这修补屋顶的活计我是真的不会。”

于是到了后半夜,严峫趁江停睡得正沉,给他连人带铺盖卷一起扛回自己屋内了。

很快,昌永二十一年的炎夏也在这鸡零狗碎的日常中平稳而静妙的匆匆过去。严峫这年的生辰是江停陪着他过的。没有宾客宴席,也没有佳肴贺礼,江停给严峫象征性地煮了一碗长寿面,卧了两个鸡蛋,送了他一块极漂亮的羊脂白玉子辰佩和几句吉利话,这生辰就算是草草过去了。

严峫却在半夜里将自己原先戴的那块同心玉佩塞到了江停身上。那块同心佩原是他父母的情定信物,曾经嘱托过要他遇上了心悦的娘子才能送出去的。他撑在枕头一侧,看着床铺另一边江停安宁的睡颜,心想这人的眉眼可生的真好看,像画一样。

他这年身量又高了些,臂膀愈发有力,面庞轮廓也更加冷硬分明,很容易就会让人想起狼或猛虎那一类凶悍异常的野兽。但他此刻窝在这里,嘴角噙着笑意,一双眼眸仿佛陈着万千星子,明透澈亮,显得柔软而赤忱,有着沉厚的令人心定的魔力。

他贴近江停耳畔,低低呢喃道:“此事过后,你就跟我回京城吧,好不好?”

昌永二十一年秋,乌戎质子北上的车队终于出发了。

前后不相差一旬,边南的山贼流寇就突然乱了起来。

早集的花株已经连续两个月都是红色的了,江停面上合计着这是严峫能回京的前兆,说不用过于忧心,但整日蹙着眉盘算事情的人却总是他自己。他又恢复了原先那种在院里守到后半夜才去休息的习惯,严峫担心他熬垮身子,要和他换着守,江停不肯。严峫又提干脆别守了,左右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两个就算打不过他们人多势众的,逃还逃不掉吗?

江停忖了片刻,还是拒绝了。

严峫于是也跟着较起劲来,江停不睡,他就拿着几本书倚在旁边一起守。江停劝他去休息,他说我同样放心不下你;也不是没有赶过他,但严峫会举着书义正言辞地说自己是在挑灯苦读,好一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江停让他磨得没了脾气,也不管他了,就自己认认真真地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履行职责,偶尔点拨严峫几句书里的内容,或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闲天,聊着聊着,严峫身上那件软兔毛的披风就不知怎的将自己也裹了进去。

终于在十月廿四,他们双双染了风寒。

今年的初雪来得早。晚起之后,两人便颇狼狈地一起在屋内开始煎药,看小炉底下的火光跳动明灭。彼时他们头挨着头,胳膊叠着胳膊,衣袖就胡乱放任缠在一起。严峫发了会儿呆,突然说,“像两个傻子”。

江停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这之后,守夜之事就被暂时搁置了。严峫仗着自己气血比江停足,病好了以后用武力镇压江停每天多睡一个时辰,才终于把对方的精气神也慢慢养回来了一点。

那是冬月初九,难得一个大好的晴天。

那伙人闯进来的时候,江停正在院里装模作样地编着筐子。他其实在那阵脚步声靠近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了,严峫被他关在厨房,他候在院内,弯腰颔首,生生把身上那股凌厉的气息压得相当寡淡。不速之客里为首的是个壮年模样、额角有一块烧疤的凶悍男人,他大摇大摆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