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三年里又经历了什么,严峫光是琢磨,就觉得心烦意乱得要死了。
“……我知道陈将军的意思,还请你转告他……”
“……我都明白了,这些话我会差信得过的人原样不动地报回去……”
“……虽说是主家的命令,但是你……”
“……我自己都能处理好,魏将军不必挂心……”
吃完了一盘牛舌饼、正在捻着花生豆毫无形象地嚼着的严峫听这车轱辘似的客套话听得百无聊赖,不耐烦地扣了扣屋门:“你们俩演够了没有啊,人都走完了。”
“……”魏将军深吸一口气,没有发作,面上仍冲着江停,“教管不严,让陆先生笑话了。”
江停客气地:“将军不必多礼,我……”
没等说完,严峫横插一嘴道:“什么劳什子陆先生,您看清楚,他不就是当年指派给我的……对!您亲自指的!”
“……严峫!我太久没教训你!还属着你了是不是!”
一声怒喝下来,魏将军终于跟他急眼了。魏尧今年已经年过四十,气性大得很,每每碰见严峫这不知好歹的嘴脸,总要给他气的骂人。屋外的其他人确实已经都走远了,魏将军终于不再忍他,抄起手边的花瓶就砸过去:“小王八羔子,你给我滚出去!”
那花瓶可是一只极漂亮的黑底白花荷花纹的梅瓶,市面上要好贵一只呢,真摔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严峫赶紧接住,脑门上还是不轻不重地捱了一下。他把花瓶放到桌上,被赶走前还不忘剜了江停一眼。
江停没有看他。
傍晚了,街上纷纷是归家的行人。严峫从魏府的后门出来,随手拾了几颗石子抛着玩,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才终于等到也从后门出来的江停。江停看到他候在门边,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严峫余怒未消,眼神阴恻恻的。
江停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抬手覆在他额前方才被砸的那一小块地方,寒凉的指腹像冰一样镇走了些许痛感:“还疼不疼?”
这是多么情深意切的一句关怀,若是三年前的严峫,或许真的会就这么让他牵着鼻子走了。可他江停是个什么人物,那许多书中的兵法于他而言早已是融会贯通信手拈来,严峫知道这片刻的温存只是他的缓兵之计,也知道自己只要一侧头就能躲开他的手,能钳住他把他隐瞒的事都逼出来但到底还是没动。
严峫说:“疼,疼得快死人了。”
后院通的是一条人不多的窄巷,日光昏暗,他俩掩藏在杂乱的树影里,并没有多少人往这边看去。空气里隐约飘来不知道哪家的饭菜香,巷外叫卖糖人的声音逐渐接近,又逐渐远离,偶尔有几个玩耍的小童蹦跳着从巷口跑过去,影子在夕阳下被拖得很长,参差不齐的。江停一直不说话,就这么沉默着给那泛红的额头揉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严峫问他:“你知道我来干嘛?”
“我也不能总住在魏将军这儿,前日里就托了马翔帮我找一处在租的院子,想必你要是向他打听,他不会不告诉你的。”
“你知道马翔是我帐下的,还托他去办事,陆先生,你这一手欲擒故纵,可玩得并不好看啊。”
严峫颇强势地向前迈了一步,两人的鼻尖都几乎贴到一起。江停没躲。“眼下我身份特殊,这些事需得交给信得过的人去办才能放心。早先就听说过严副将帐底下的人是最诚心的,”他不理会严峫话里话外的挑衅,看着严峫的眼睛,平淡道,“我是信你。”
严峫沉沉地看着他,在他手心捏了一把,去牵马了。
有道是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严峫的马也是一匹来自西域的贡马,它毛色顺亮,形态整齐,走起来步伐宽阔有力,是去年严峫扫匪有功,官家特赏给他的。严峫牵着它缓缓走近江停,江停顺着过去摸了摸它的后颈,它便很有灵性地将头放松地低下,用脑袋轻轻顶了一下。江停笑着问:“你怎么才牵一匹马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