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池苍言还不到二十岁,在和父亲的一切沟通无效之后,他跪在了书房外,无声地和池明觉对峙着。
池明觉要所有人把池苍言当空气看待,不许搭话,不许送饭送水,来来往往的佣人都照常工作,经过池苍言身边时连脚步都不会停顿一下。
不久前池越出国玩儿了,家里最活跃热闹的源头不在,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冷清。
池苍言从晚上跪到了白天,又从白天跪到了晚上,池明觉丝毫没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进出书房目不斜视。池苍言或许也明白了事情早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撑着地起来了。
血液回流,双腿疯狂打颤,池苍言扶着书房的墙壁缓了一会儿,书房的门这时候却开了。
一天没说话,喉咙很干,池苍言咽了咽口水,低声道:“父亲安。”
“想明白了?”
池苍言看着高大且充满威严的男人,一双眼睛里多了几分平日里不曾有过的木讷,连摇头的动作都很生涩僵硬。
“我从来就没有,想不明白过。”
“那你跪在这里一整天,是闹哪一出?堂堂少主,屈膝跪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池苍言没有回答,池明觉太阳穴跳了跳,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进来。”
书房里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池苍言在这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在做永远都完不成的任务,其余费时间的大部分都在挨罚。
因为池越挨打次数已经数不清,巴掌还是板子都没有什么差别,因为自己的错挨罚,每次却都刻骨铭心。
池明觉掂着手里的镇纸,见池苍言进来随手点点桌面。父子两个都没很多话,池苍言挪到办公桌前趴下,镇纸就跟着落下来了,从腰臀到大腿无一幸免。
挨打养成的默契,不说话,不乱动,也不求饶,两人心照不宣维持了这么多年,今晚池苍言头一次主动打破了它。在池明觉抡起落下镇纸的间隙,池苍言颤声问道:“父亲,家主之位,我可以不要吗?”
池苍言三岁不到的时候,池明觉就告诉他,他就是池家未来的主人,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问这种无比愚蠢的问题。
大概池明觉也觉得这个问题太蠢,镇纸直接落到硬邦邦的脊背上来。办公桌上没有能借力的东西,池苍言把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修长的手指徒劳地扒着桌面,闭眼承受这番冷冰冰的挞责。
原本以为不可能会得到的答案,在最后池明觉还是回答了他。
“池苍言,你还没出生的时候,这份责任就已经落到你身上了。”
责打停下了,池苍言撑着桌面起身,唯一一次没有和池明觉行礼就走出了书房。
凛冬已至,风雪簌簌,少年脚步蹒跚,连带着那些被坚定选择了的昨日,都轻轻晃动了几分。
池苍言趴在床上把自己放空,什么都不去想,身上被镇纸责打的肿痕滚烫,他不想没上药,忍了一脑袋的汗。
正准备一夜就这样昏昏沉沉过去时,卧室的门突然被人大力地推开,接着独属于少年焦躁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哥!!我回来了!”池越带着一身的风雪气息扑到池苍言床前,“我听说你又被爸打了,那老头怎么这样,我去和他理论!”
池苍言扯住他的衣服,无奈道:“老实待着,还想再给我赚一顿?”
池越拉了个小板凳坐在池苍言床边,把自己的手放在池苍言被窝里暖着:“不去就不去嘛。”
池苍言趴着没动,任由池越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自己经历过的新鲜事给他听,眼皮沉得快要抬不起来。
池越自己说着也累了,沉默了一阵儿又非要看他的伤,池苍言本来就没这小子劲儿大,又负了伤,精神头也很差,直接被人掀了被子。
池苍言没换衣服,上半身还是黑色衬衫,下半身什么也没穿。池越一看见池苍言臀腿上一道道肿得夸张的檩子就闭了嘴,又掀开衬衫看了看,情况更惨烈。
“哥,这次又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