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讶然,指指金多宝:“你还有了徒弟?和他一样亲生的?”
燕烬亭面无表情道:“野生的。”
单烽大笑:“那一定和你一般铜头铁脑。多谢了,小燕。”
金多宝道:“他奶奶的,又是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看你一个月后怎么提头来见,对了,无焰小子啊”
单烽道:“行了,有的是人来看着这小子,筹你的钱去。保重,别死了。别过。”
别过二字,近年来他已难得有和同门说出的机会。师门相遇,心事重重,再不复当年。时过境迁,无常变幻,竟是一刻也不能停留。
下一次见面时,这一切会有答案吗?
他一挥手,小还神镜飞快化作铜钱坠向颈后。
熟悉的凉意很快化作了剧烈的痛楚。小还神镜的警示中,单烽喉头滚动,深深地回首。
城主府高低错落的楼阁,此刻就静立在破晓前的一线熹光中。楼外数盏宫灯猛烈摇晃着,红光如急雨。隐约能听到府门被推开的吱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令人心神不宁。
显然,谢泓衣遇袭的余波正不断扩散,整一座城主府都笼罩在急湍暗流中,一巷之隔,连带着他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促。
太近了。
他想要的答案,就在咫尺之间,绝无却步的理由。鬼知道火牢什么时候能到,或许早一刻逼近谢泓衣身边,他胸臆中那些熔岩般暴沸的东西才能早一刻平定。
方才那一通打量,已令他推定了城主府的大致布局,可楼阁不过是死物,其中潜藏的人情才是剥开那段往事的关键。他对谢泓衣的亲信一无所知,若靠蛮力闯进去,也呆不了多久。
单烽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向天衣坊的侧门大步走去,将沿途所见的绸缎图样默记于心。途中有人大吼一声:“不是,你就这么跑了?有你这么做师叔的?我可听见了,你说要看着我!”
又是这小子。
单烽啧了一声:“你就听了半边吧,我说要亲自看了么。天底下债主看人最牢。”
薛云道:“你就不怕她们杀了我?”
单烽甚至极为可恶地笑了一声:“你很值钱的,师侄。至于旁人,叶仙子是城主的故人,这城里谁敢触谢泓衣的霉头?别找死,不会死。”
“你算好了是吧?”薛云道,“不行,她们要我织布抵债,还拿我当猴子耍,我最恨别人耍我少来推我,我可是羲和弟子,就算死也不会织布!”
“这么大的脾气?我们还非要看羲和弟子织布!”
这一群仙子围着他,将收拾残局时的麻烦都算在他头上,自然捉弄得更甚。叶霜绸抱着一只轻软的绸枕,沉着脸,立在一边,有了她的默许,两个年幼的仙子各抓着薛云一只手掌,挨个掰开他五根指头。
“好轻巧的手,你能织布。”
薛云怒道:“我不能!”
单烽道:“叶仙子,若绣不成玉簪花,便换做娑罗花吧,你们殿下喜欢。”
“少来大言不惭!玉簪生在素衣天观外,长伴殿下听经,怎么能”小仙子抢着数落他,却被叶霜绸按住了。
叶霜绸柳眉深蹙:“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是近来才发觉,殿下在寝殿外种了一株。”
单烽本是信口开河,此刻心中却突地一跳。
时隔十年,白塔湖的娑罗早已和祭坛一同灰飞烟灭,兰因絮果俱往矣,谢泓衣却独独留下了一树花。
娑罗萦怀时,他可曾有半点悔意?
单烽意兴阑珊道:“你们没见过我,多说无益。”
他作势便要推门,叶霜绸狐疑更甚:“慢着,我们为什么要见过你?”
单烽道:“早在长留宫的时候,我就是你们殿下的友人,不说朝夕相处,也是相谈甚欢。你们连我都没见过,必不是殿下的近身宫娥,说不定一年到头都见不了殿下几回。”
这话一出,连着叶霜绸在内,那些窃窃私语的仙子们竟齐齐静默下来,脸上微微涨红,颇有羞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