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笑,眼里却含着一泓清亮到刻毒的冷光。这便是熟识的坏处,三言两语间,单烽的腮边已突突直跳,只是强压着。

谢泓衣哂道:“你也知道说不出口。”

单烽道:“难得说话,就非要如此?”

“你被狗咬上一口,会认得是哪条狗么?”

单烽咬牙道:“你以为两败俱伤是什么意思,此结不解,你终会死在这上头!”

“单烽,是白塔湖的教训不够么,你还敢找上门来?”

单烽忍了又忍,终究被他一句话顶翻了,还一字字踩着痛脚锤进铁钉去,既痛得要跳起来摔门而去,又恨不能将他掼倒在床上,撕开心来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当真这么做了,逆着颈上赤弩锁撕筋裂骨的剧痛,一头触在谢泓衣额上,任由影子如何扇他,任由赤弩锁被拧得咯咯作响,都死死抵住了,那血直烫进对方颈窝里,令寝衣之下的清瘦锁骨震颤不止。

“不找上门来,如何盯死了你,省得你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我就是凿沉了羲和舫,把你那些同门挨个儿塞进炼魂珠里,碾上千八百回,你难道拦得了我么?”

“行,天底下属你最能气我。那我呢,我是什么?”

谢泓衣道:“你是头顶生角,蛮牛!”

“要是一丘之貉,为什么不杀我?要是有半点情谊在,为什么偏要拿我来作刀?”

“顺手而已。”

“是因为长留宫对么?你对我的容忍、怨恨,都是那时的果!”

谢泓衣忽而静默了一瞬,道:“你还记得什么?”

单烽道:“二十年前,我就去过长留,还向你求过亲,当初必是年少轻狂,又……色迷心窍,冒犯过你。”

谢泓衣伸出一手,虚抵在他下腹丹田处。

堪称轻柔的动作,却令单烽浑身一震,面色大变,再多的火气,也被这一道晴天霹雳劈得愣在当场:“什么,竟已到了这一步么?”

谢泓衣全无和他纠缠的兴致,五指一收,以帘幔勒着他的脖子摔将出去,半坐起身,冷冷道:“你什么都不记得,是因为你背誓。”

“那是我记性不好,关背誓什么事儿?”

“在长留,只有背誓之人,才会忘记与之相干的一切。”

单烽简直难以置信道:“哪有这样的毒誓?我若背誓,该让雷劈了我,否则,背信弃义,又一忘了之,连半点儿愧怍都不需担着,岂不是天大的便宜!”

床帷哗地一声凌空抖直了,乘着他心神大乱的工夫,一旋一拧,门栓上的烽夜刀亦滑脱数寸。刀鸣声立刻惊醒了单烽,一看这扫地出门的架势,无从着力的烦躁感油然而生,他面上戾色一闪,转头向烽夜喝道,“封门!今日问不出个所以然,谁也别想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只是话音刚落,卧榻边便传来一声轻响,叶霜绸扶额而起,眼神渐渐凝聚起来,那朦胧的惊恐转瞬化作怒火,要看就要喷薄而出

怎么把她给忘了!

单烽只瞥她一眼,更是恶向胆边生,盯着谢泓衣道:“殿下,你也不想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吧?”

他本是存心戏谑,不料这话却意外扫落了一片。

一连串沉重的战靴声已冲至门口,拔刀声起,破门在即,却被轻飘飘地摁了回去,僵立在外。

一门之隔,不论殿内殿外,都腾起一个堪称恐怖的念头。

这个样子……哪个样子?

叶霜绸急急抬眼,只见谢泓衣黑发披覆,下颌血痕未干,还残存着被人粗暴扼出的指印,白璧横遭玷污,一股救驾来迟的悲怆油然而生,恨得要流下泪来。

“登徒子,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喂药。”

“喂药能喂得满床都是麝金雀味儿?少拿你的脏血来辱没殿下阊阖!”

阊阖哐当一声,单膝而跪,沉声道:“我等阻拦不力,让这等宵小惊扰城主,还请城主责罚,阊阖绝无怨言!他尚有同伙,在药圃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