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今天踏进那片娱乐场地开始,就有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陆一淙,她的老板。

那个人已经不讨厌她了,显而易见。

要喜欢上她,也轻而易举。

“周颂南你疯了吧?”

成禾真不可思议,猛地拍掉他的手臂:“又关别人什么事”

周颂南却环过她的腰,将她压在墙角,没有半点缝隙地吻住,被成禾真一口咬回来、属于血的铁锈味弥散开也不在意,只抵住她的唇说。

“他是别人。”

他的声音低哑:“可你不是。”

成禾真咬牙切齿:“……你这个人也太不讲理了,完全胡搅蛮缠!”

“是。”

周颂南解了腕表,扔到一边,大方承认。

“我就是这样。”

62

【六十二】

她今晚喝了酒,很少,两杯酸甜的鸡尾酒。一喝下去没什么,久了,待在胃里好像变得烧灼。对她来说,酒精产生的化学反应有滞后性。她人生中初次痛饮,是跟好友陈小岛一起。她觉得自己是大人,比其他小屁孩成熟,就装模作样地胡说一通,她义愤填膺,出谋划策,把那当做跟从前一样的情绪发泄。对方也温柔开怀,陪她闹了很久。一转眼,风云巨变,她能看到,街头巷尾都有人在兴致勃勃地议论。死水一潭的生活,终于有了点新鲜事。成禾真半个月没去上学,她昼伏夜出,坐在石墩上眺望,日头如何吞噬山脉的影子,她就如何吞噬自己原本的想法。

人是会变的。认识很久,也不能说明什么。超越日常,褪去伪装,不到最后一刻,无法触摸那处核心的真实。

因为人也不一定了解自己。

不是当事人,反而看得清楚一点。

成禾真出神地望着他。

任由男人将自己抱到地毯上,她都没有动作。直到他俯身时,成禾真忽地轻声开口:“你在害怕什么?”

周颂南蓦地僵住。

核心的真实,是人给自己交出的人生答卷。

没有问题,没有考官。

可处处是问题,千万双眼睛。无论别人怎么讲,她看得到,陈小岛剖开自己,在长久的隐忍中撕碎了那些徘徊、软弱,用坚决的勇气写下这份答案:悍勇。成禾真每次犹豫时,都会告诉自己,不要给你的朋友丢脸呀。

她对别人的答卷不感兴趣,但周颂南,毕竟是她喜欢的人,她好奇,很正常。

他好像总是满分,或者说,为了完美的满分而存在。大学时被教授点名做竞赛,整个假期周颂南社交排得很满,还要管她们这些小辈的学习和矛盾,什么都没落下,最后竞赛还交出漂亮结果,别人都啧啧称奇,说小周真是天才啊。

成禾真那时也在周家的郊外别墅,在半夜走廊上遇到过他,她在偷偷背英语,溜楼下吃夜宵,周颂南穿过长廊,刚洗完脸,水珠没怎么擦,袖子一卷,瞥到她,让她去睡觉。他自己回了书房,凌晨四点半,灯仍然透过地缝幽幽亮着。

也许有天才吧。成禾真后来想。可兑现那份天赋,也要付出血泪工夫。

他的傲慢,笃定,都是可溯源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恐惧呢?

可明明白白的,她看见了。

“躲避没有意思。”

成禾真低声道,食指划过他面庞,从周颂南眼下的阴影,轻拂过鼻梁。

“从出差开始,就很奇怪了,为什么?”

周颂南在黑暗中长久地沉默。

“……我有点累,没给你打电话,抱歉。”

工作太恶心了。如果只是设计本身,他不可能喊累叫苦,跟人打交道才受罪。俞策牵线搭桥的这个项目,他在去工作场地之前,参加了三四次饭局,各方要维系的关系、想敲打他们、想卖俞策面子的上级都上桌了。

人一混杂,跟周家有点关系的,也不免认出他,把当年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恨,干脆一并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