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沏。”
窦炤的声音裹着寒意, 二十岁的少年郎君端坐如松,墨色长袍衬得眉眼愈发凌厉,“水温高了半刻,茶香全散。”
观沅有些愕然,这盏茶分明与往日一般无二, 但?近日二爷脾气不大好,她不敢说什么,轻声答应着,蹲身收拾碎瓷。
可才低头, 听见“当”地?一声,窦炤腕间的红绳突然断了。
玉蜘蛛骨碌碌滚到观沅脚边,她赶紧俯身想捡起来还给窦炤, 却见他已经站起来,冷漠地?从她手边走过?, 墨色袍角掠过?她指尖,冷得像寒冬吹来的第一缕风。
“二爷等等,你的……”
她想说你的蜘蛛掉了, 可窦炤没等她说完, 突然回转身:“以后?叫香杏来奉茶吧,你照顾好园中?鸟兽便好。”
这几日老?太太跟夫人送了几个得力丫鬟过?来,是想让二爷收房的, 看起来二爷应该很喜欢。
观沅仰起头,正对上窦炤垂落的视线,他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分明藏着什么灼人的东西,却在触及她目光的刹那凝成冰棱。
“为?什么?”她攥着蜘蛛的手心发潮,“奴婢不过?是今日错了一点而已,二爷便要赶我出?去吗?”
窦炤转身跨入里屋,重重的脚步声盖过?尾音的轻颤:“错就是错,你不如学着做点别的。”
观沅望着他隐入屏风的背影,忽然想起半月前的秋月祭,她将最后?一只莲花灯推进水中?,灯面歪歪扭扭写?着“愿以我命换二爷早日康复”,墨迹被水汽晕开?,倒像是滴落的泪痕。
老?道说心诚则灵,她便对月跪拜,叩头叩得额角渗血,直到窦炤提着灯笼寻来,用浸了药汁的帕子捂住她伤口。
“蠢死了。”他骂得凶,“我要的康健,岂能用你的命来换?”
观沅咬着唇:“可是二爷近来更不好了,我害怕,却做不了什么,只好如此。”
星河坠入他眸中?,化?作万千温柔光点。
窦炤忽然抬手拂去她发间草屑,指尖在即将触到脸颊时骤然转向?,轻弹她的额头:“你的命也是命,不许再如此轻贱自己性命。”
远处升起万千孔明灯,映得荷塘恍如白昼。
观沅悄悄偏头,看见窦炤薄唇微动?,对着她放走的那盏莲花灯无声说了句话。
可惜,没听清。
屏风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将观沅从回忆中?拉回来,她本能地?要冲进去,却被采梅拦在门外。
新来的丫鬟捧着药盏冲她笑:“姐姐去歇着吧,二爷说往后?这些粗活让我们小的来。”
秋雨骤落,打得残荷东倒西歪。
观沅拧着鸟笼蜷在院子角落,远远看见采梅她们端着各色补品穿梭如蝶,美丽的女孩们发间簪着时兴的琉璃钗,裙摆飘着二爷新赐的沉水香,倒显得她这旧人像块褪色的补丁。
三?更梆子响时,观沅摸到书房窗下。
窦炤夜读总要她在一旁陪着,这是近六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可今夜窗内光影摇曳,映出?两道重叠的人影采梅正俯身研墨,鬓边绢花几乎要蹭到少年苍白的唇。
"咔!"
脚下一滑,观沅踩断一节枯木,她转身狂奔,却听见身后?木窗急响。雨幕中?回头一瞥,窦炤攥着窗棂的指节泛着青白,像要生?生?掰下一块木头。
第二天,观沅来得晚,忽见众人搬了许多装饰品往东厢房送,二爷隐约站在里面,指挥大家摆放。
“二爷最近要在东厢见客。”洒扫的婆子见她愣愣的,忍不住扯着她八卦,“听说是老?爷要给咱爷说亲呢,萧国公家独女,身份尊贵不说,还最擅琴棋书画,与二爷那是天生?一对。”
观沅手一抖,拧着的鸟笼掉在地?上,里面鹦鹉叫嚷起来:“傻子,大傻子!”
很快,观沅便见到那尊贵的萧小姐,眉眼如画,裙摆上绣着金线孔雀,搭配头上金钗,步步生?辉。
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