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从道进屋必定会开灯,徐应明心里算着,玻璃门有反光,除非拉开帘子贴在门上往外看,否则他不会轻易注意到外面的自己。

但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房间里,徐从道听着来电那头的声音,神色凝重。

“岩崎君,是我。”

“是,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徐从道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徐应明皱起眉头,手指紧紧抠着衣角,一动不动。

那边,不知岩崎隆司说了什么,徐从道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那三日后我一同出发。”

徐应明怔住。

三日后……周先良的爆破行动就计划在三日后!

徐应明只觉得一瞬间血液仿佛凝固住一般,浑身冰冷。

徐从道撂下电话,却没有立刻走出房间。他缓步绕过桌子,坐下来,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盯着对面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再次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

徐应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房间再一次陷入黑暗。她紧紧地攥住口袋里的微型相机,只觉得那东西已经沉重到自己快要拿不住的地步。

装着胶卷的信封被放进了平府弄 13 号信箱。徐应明在那里站了许久,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周先良就会取走信封,忠义救国军的兄弟会根据她提供的情报,埋伏在专列途径之地,炸毁列车。

如果不出意外,专列上的人将无一幸免。

可是,徐从道呢?

徐应明不愿再去往深里想。她不是没有想过与徐从道为敌的那一日,从回到上海的那一天起,她便心里清楚,终有一日,自己会和他拔枪相向。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这么快。

徐从道附逆投敌,残害中国人,她恨他不假。徐应明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让她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推向死亡,心中依旧是窒息般的难受。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的选择,没有错。

徐应明最后看了一眼斑驳的信箱,决绝地转身离去。

六日晚,徐从道比往日回来得早些。他将公文包丢在桌子上,转身看见徐应明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干什么呢?”

“父亲今天回来得早。”徐应明没有睁眼,“我点了新雅居的外送。”

“难得在家,怎么不等我回来做饭?”

“你明日要去南京,我以为今天会忙工作到很晚。”徐应明坐起身,走到餐桌边抿了一口水,也给徐从道倒了一杯。

但他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嗯”了一声,把外衣挂好,拿起公文包朝楼梯走去:“你在这等着,送到了叫我。”

“知道了。”

徐应明又坐回沙发上,客厅里安静得闹心。她想了想,打开收音机,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出来,声音不大,却总算是叫徐应明放松了些许。

她阖上眼,整个人窝在了沙发里。

收音机里,干净的女声播报着频道节目:“这里是凤鸣广播电台晚间音乐频道,接下来将要为您播放张寒晖先生的歌曲《松花江上》,该曲目创作 1936 年……”

徐应明的睫毛颤了颤,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时,她终于是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扶手上无声地抽噎起来。

晚饭后,徐从道吩咐徐应明收拾桌子,自己则在一旁翻起了报纸。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徐应明抬起眼,窗子的玻璃映出客厅里徐从道瘦削的侧影。她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地盯着他。

似是感应到徐应明的目光,徐从道抬起头向这边望来。

“怎么了?”

和暖的灯光卸下了徐从道往日里的阴狠和多疑,恍惚间,他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的特务头子,而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

一下子,徐应明有种要倾诉一切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只是勉强笑了一下说:“父亲要是没什么事,不如过来帮个忙